2007 (54)
漫說“炮樓” 劉振墉
我小時就生活在炮樓附近,知道炮樓特點是“樓”,完全不同於碉堡。
碉堡也叫地堡。上海江灣五角場那一帶,早先打過很多仗,所以碉堡密集,每一處造房、修路時,總得先拆掉幾個碉堡。這些碉堡像瓜皮帽,直徑約兩三米,半在地上半在地下。地上部分約一米許高,壁厚三、四十厘米,水泥澆注,四周有射擊孔。五、六十年代,我看到工人在拆毀時,先架木柴燒烤,再用大鐵鎯頭夯,堅硬無比。炮樓與其相比,則要原始得多了。
我曾在江蘇如皋鄧莊小學讀書,學校西南方三、四裏處,就是汪偽和平軍的西河灣據點,遠遠的就能看到它的炮樓,但未敢走近去看。有一次幾萬多農民包圍據點抗議,我才跟隨人流,走到據點竹籬笆外。原來炮樓就是三層的磚砌樓房,圓形,周圍有槍眼。因為是建在空曠處,鄉下又全是平房,它就顯得高聳突出了。
當時的新四軍遊擊隊沒有火炮,也極度缺少炸藥。我曾在冬季裏,看到有人在村莊裏一家家搜尋,見到農家土牆上附著淡淡的一層白色粉狀物,就輕輕地刷下來,這叫做“刷硝”,據說可以用來提取做炸藥的原料。也聽說過一種打炮樓的方法,就是用浸濕了的棉花絮覆蓋在八仙桌上,做成“土坦克”,人在下麵頂著桌子接近碉堡,再將手榴彈扔進射擊孔內。沒有手榴彈可以用“火攻”,將浸透油的棉花球點燃後塞進槍眼。很明顯,這些土戰術,自我犧牲的幾率很大。
內戰打響後,蔣軍進駐我鎮,首先忙著挨家挨戶征集磚頭,沿街抓民工搶修炮樓。有一位親戚租住在我家前麵店房做小生意,好幾次被拉伕。民伕們從早上抓去做苦工,直到天黑才放回來,沒吃沒喝,必須家屬去送飯送水。這親戚年近六旬,又是孤身一人,隻好我去送飯,因此到了修炮樓的施工現場。炮樓是用普通的磚頭和粘土砌的,占地約三十多平方米,牆有民房的雙倍厚。這裏是鎮上的主據點,三座炮樓鼎足而立。
四七年初,區公所在鎮北頭又修了座前沿小炮樓,兩層,在河邊高岸上,距我家約三百米遠。規定每保抽兩個壯丁去看守炮樓。記得本保二十出頭的展家小夥被抽中時,家裏人哭得如喪考妣。兩三個月後的一天夜裏,聽到過幾陣槍響,第二天聽說,夜裏共產黨遊擊隊來打炮樓,沒打得下來,放火燒了。這位展大哥,那天正好輪班在炮樓上,被燒成重傷,一年多後才痊癒,滿臉滿身疤痕,還瞎了一隻眼睛。
日本侵略軍在我鎮駐紮過兩次,並不造炮樓,我見到的國軍正規軍也不修炮樓。炮樓,隻是汪偽軍和國軍的地方武裝還鄉團,欺侮遊擊隊沒有重武器而采用的防禦手段,大約從四零年起在蘇北各鄉鎮上紛紛建造,到一九四八年,隨著解放軍取得了節節勝利,炮樓也就被拆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