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54)
城柝聲聲夜未央,
江雲初散水風涼;
看君已做無家客,
猶是逢人說故鄉。 明 王 問
高 淳 圓 夢
早上離開南京的時候,我帶全了洗漱用品,並且跟居停主人打了招呼,說今晚可能住在高淳,親戚聽了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我隻知道高淳在南京的南邊 , 靠近安徽,境內有固城湖和石臼湖,這點知識還是半個多世紀前聽大伯父說的。高淳是我們家的祖籍,記得小時候,逢年過節,門框上和燈籠上,都寫有“劉五忠堂”的大字;在我四叔家堂屋裏,有兩個木匣子,分別裝著“高淳縣誌”和“劉氏家譜”,恭恭敬敬地供奉在香幾的正中間,這大概就是近來人們常批評的祖先崇拜吧。好在這些都已經在文革中一把火燒掉,也就沒法再對著它磕頭了。但遇到姓劉的,還是喜歡問一聲那裏人?名字是按家譜排行的嗎?習慣了。
在太平天國的那場社會大動亂中,我的曾祖父流落到江北的一個叫做西來的集鎮上,開了一間取名“劉萬順”的小雜貨鋪,在此落地生根。直到九十年前祖父去世的時候,大伯父到高淳去將祖產賣掉回來辦喪事,從此失去了與祖籍和宗親的聯係紐帶,大伯父也就成了以後四代人裏唯一到過高淳的人。後輩雖常有人提起,要到高淳去看看,卻始終沒有人去過。
南京的親戚曾問過我,高淳還有認識的人嗎?還有劉家祠堂嗎?你們的祖宗原先住在那村、那圩?我說我什麽都不知道。其實我不是尋根,不同於某些富人、名人、官人的尋根,我不過是園夢而已!遙想當年,我祖父回高淳一定是很風光的。雖然他級別不過七品,等同於現在的正處級;學曆隻是“拔貢”,相當於現在的初中或高中畢業的保送生吧!不過在當時屬於稀有資源,全縣裏也數不上幾個人。他身為中國紅十字會的官員,多次籌措善款回鄉賑災,又幫助高淳修築了固城圩,創辦了育嬰堂。既有身份又有貢獻的人,無論從前還是現在,都要被地方上捧為上賓的。不肖後人如我等,隻不過是回到祖輩繁衍和耕作的土地上看一看,完成某種說不清楚的心願而已。
一百一十公裏長的高速公路從南京直通高淳,交通如此方便,老祖宗們是無法想象的。鄰座的小夥子很熱情,一直陪我走到通向老街的石牌坊。
老街大約有一公裏多長,兩側鋪麵大多是兩層樓房,雖看不到特別氣派的,但還比較整齊。經過維修,仍看得出是解放前的舊建築。到底是江南,這樣的街道,在蘇北的舊縣城裏還找不到能與其相比的,更不用說保存到現在了。賣固城湖螃蟹的店鋪有好幾家,卻不見以兩個湖作為資源,用垂釣、劃艇、湖上旅館等招徠遊客的廣告。看到有張家老店,李家老鋪等,偏偏不見有劉家商號,也就沒法跟人家套近乎。有家徽式民居和新四軍駐地遺址對外開放,本來遊人就很少,還要收費。看不到博物館、檔案館或圖書館,要想查點鄉土資料也不可能,所以,在老街上走了三個來回後,覺得再逗留也沒什麽意思,隻好當天回南京。
天灰朦朦的,還下起小雨,車行漸遠,再也分不清高淳城方位何處。
有人說懷舊是一把精神枷鎖,也許遺忘對身心更有益些!更何況日曆總是要一張張翻過去的,那曾經為人們廣為傳唱的“石臼漁歌”,在今天的高淳甚至石臼湖畔,有幾個人會唱,或者知道曾經有過這首歌曲?
回到棲身的小城,第二天去看望年近八旬、已不良於行的大哥。拿出高淳特產米糕和五香茶幹,我說你嚐嚐吧,就算做你也到過高淳了.
劉振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