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54)
漢奸也有善心人
( 劉振墉)
我的妻妹是日軍侵華戰爭的幸存者，雖然她當時出生才幾個月，救她一命的卻是漢奸群中的一個成員。
汪精衛投日後，在南京成立了傀儡政府，並且組建了一支漢奸軍隊，名字取得很好聽，叫做“和平救國軍”，通常稱之為和平軍。其成品基本上由土匪、流氓、雅片煙鬼和幫派份子等組成，可以說是社會渣滓之大集合，因此最為淪陷區人民所不齒。他們配合日寇安據點、設哨卡、清鄉掃蕩，燒殺奸淫掄掠，無惡不作。筆者童年時代，多處在他們的淫威之下，“抬頭見炮樓，出門遇二皇”，二皇者皇軍之走狗也！我讀過三年書的江蘇如皋縣麽頭區鄧莊小學，就其校舍和環境而言，當時在蘇北農村，堪稱一流，也被和平軍和日寇燒毀，除“喪心病狂”四字外，無法解釋其動機。所以在我幼小的心靈中，對於和平軍就對於日寇一樣切齒痛恨。
許多年後，卻聽嶽母講了另一則有關和平軍的故事。
我的嶽家住江蘇省靖江縣生祠鉦附近之地藏村，嶽父在外村做小學教師，嶽母一人在家帶孩子、種莊稼。一九四五年開春後的一天，生祠鉦據點的和平軍下鄉掄掠，村民們聞風而逃。嶽母剛將三歲到十一歲的三個孩子攏到身邊，壞蛋們已快到村頭，隻好急急忙忙地領著、牽著、抱著孩子們逃到村外。家裏還有個最小的女兒，出生才四五外月，正在床上熟睡，已來不及回去抱了，心中萬分焦急不安。以後又看到村裏火光衝天，更是心急如焚。熬到天黑和平軍退走後，回到本村一看，房舍已被燒成一堆瓦礫。想想家也沒了，睡在床上的小女兒一定被燒死了，不禁號啕大哭！不久有人說，好像聽到附近麥田裏有嬰兒的啼哭聲。大夥打著火把去找，果然是小女兒，已經哭得有氣無力了，大概睡在露天裏又冷又餓的原故吧！事後大家分析，唯一的可能，是和平軍中有人良心未泯，臨放火時，將其抱出來放到麥地裏的。
這個死裏逃生的女嬰，在成長的過程中，盡管繼續經曆著戰爭和社會的磨難，卻能自強不息，終於在六十年代畢業於南京醫科大學，現在江蘇省的一家縣級醫院做內科醫生。而那位和平軍中少有的好人，應該善有善報，我衷心地祝願他正在安度幸福的晚年。
［刊登在世界日報一九九九八年月二十一日《上下古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