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54)
鰣魚入夢來
·劉振墉·
有一次朋友們在我家聚會,美食家某君號稱帶來了一份希罕菜,打開一看,竟是一盆紅燒鰣魚(shad)!這才曉得美國也有鰣魚,而且產地離我們住地不遠,在一條大河與大西洋切薩皮克灣的交匯處。我感到十分的驚喜,當時就決定了,趕快去買,明天就去買!
我的出生地距長江邊僅四公裏,隨著屋後小河的潮漲潮落,早就熟知長江下遊著名的三鮮:河豚、鰣魚和刀魚。每年春天,大家眼巴巴地盼著它們早點從海裏遊上來,好一飽口福。我的靖江鄉親們,似乎人人都是“發燒友”,即以有劇毒的河豚而言,年年吃死人,年年拚死吃,可見嗜好之深。但我素行中庸之道,總覺得吃河豚風險過大,而刀魚刺又太多,所以偏愛鰣魚。然而掐指算算,真不敢相信,已有十幾年無緣再見到它們的尊容了。莫非這些年連鰣魚也變得精明起來,直接在大海裏生兒育女,不再呆呆地遊到長江裏來產卵了麽?或者另有原因吧!所以今年在美國見到鰣魚,怎能不產生“久別重逢”和“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呢?
據說美國人不愛吃鰣魚,在魚櫃前看看價格,就知此說可信了。各種魚肉塊,每磅價都在四、五美元到七、八美元之間,連泛紅的海蝦,也得五、六美元,而鰣魚僅兩美元多一磅。環顧左右,再也找不到更便宜的水產品了。若比比三美元一磅的韭菜,五美元多一磅的豆苗,更見其售價之低。
我指定了一條鰣魚後,售貨員即從玻璃櫃台內的碎冰上取出來過磅,並代客加工。還沒來得及交代,鱗已被刮掉了,實在可惜。鰣魚的鱗富含脂肪,燒熟後溶化成軟軟的薄片,中國的老饗們將其視為鰣魚的一大特色呢!剖腹、去內髒並衝洗後,售貨員托著魚籽再三問:“你們不要吧?”這倒引起我們的注意,於是反問:“魚籽有什麽用?”經售貨員解釋,我們才明白,原來美國人崇尚鰣魚籽,而不愛吃鰣魚肉,和國人恰恰相反。所以整條鰣魚便宜,而魚籽單賣,要七塊多美元一對呢!於是,我們請教了烹調方法後,將魚籽也帶了回來。
第一次買回來的鰣魚,重約四磅,橫看豎看,外形看不出與長江產的有什麽差別。將半條清蒸、半條紅燒,用我們家的傳統方法精心烹調。細細品味,其鮮、其嫩、其肥膩滑潤,與國產鰣魚相比,不但毫無遜色,似乎還略勝一籌。當然這裏難免有心理因素,畢竟隔了十幾年沒吃過啦!一家人圍著兩盆鰣魚邊吃邊閑談,我突然想,雖然今天不是五月初五,也沒有粽子,就當是過端午吧!這可是夠奢侈的端午節啊!
至於鰣魚籽,我按照售貨員介紹的方法,先用鹽略醃些時,再用薰豬肉片(bacon)熬出的油煎至棕色,最後撒上胡椒粉,乘熱吃香味濃鬱,口感也不錯。可惜我有冠心病和高膽固醇症,對這種美國風味的食品,隻能嚐新不敢多吃。所以下一次再去買時,特地問售貨員:“有沒籽的麽?”原來也有公鰣魚賣,而且價錢更低,隻要一點七美元一磅,太好了。
有幾個晚上,我迷迷糊糊地、似夢非夢地老是在算一本鰣魚帳。聽說近幾年國內鰣魚,每市斤價錢都在三位數甚至攀上四位數,而且有些魚還是直接從大海裏撈上來的(看來即使真有精明的鰣魚,也趕不上人的精明),味道較江上捕的差得多。如果明年我在美國的鰣魚汛期,從鄰近產地的機場,每天隻要空運一百公斤到上海,由上海的委托人直接將貨銷至賓館、酒樓或魚市,每趟淨賺一、兩萬元是靠得住的,一個汛期就是三、五十萬元。啊!發財啦!發大財啦!
不過,筆者這輩子隻會讀書和教書,如果有一個真正的生意人來競爭,我肯定不是他的對手。恭請讀者諸君,千萬別將我的發財計劃透露給你的商界朋友。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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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在 1996 華夏文摘 cm9608d.
二恨鰣魚多刺
三恨紅樓無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