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懮

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煙。它好象是與其它邪惡的東西毫不相關﹐而隻是關於心靈的。幽獨的時刻﹐點燃一支細長的煙﹐看著煙縷在指間繚繞的樣子﹐經嗅著淡淡的煙草味道﹐心靈就會象忘懮草的葉片一樣﹐悄悄伸展開來。我甚至急於一次次點燃它們﹐隻是為了從現實中抽身出來﹐去赴心靈的約會。

    在生活的一片浮華之下﹐常有無以排遣的煩懮﹐而我並沒有力量飛躍這樣的煩懮﹐隻有在蹉跌中黯黯前行--這時候﹐煙是最好的朋友。再沒有什麽比煙更適合我的深沉夜色了。也許喜歡煙的女人﹐並不讓人喜歡。是的﹐煙距離我們心中最初那個風花雪月的世界太遙遠﹐它遠在那些白色的長椅以及純潔的鴿子之外。可是對一種在十丈紅塵囚禁中猶有夢想的心靈來說﹐煙竟是一種救贖。當我輕吐出淡淡飄忽的煙霧時﹐就象用氣息吹出心中的塊壘﹐感覺到自己落寞的心靈被這片溫柔的煙霧包裹著﹐象是穿行在雲中。煙﹐用另一種流淚或嘆息的方式﹐演繹著綿延的懮愁。

    對我﹐煙是心靈無路可走的路徑﹐是無跡可求的思想之光的見證。煙使我思考﹐使我孤單的思想找到了獨語的方式。它給我靈感﹐有時﹐使我輕鬆。它使我在走回喧鬧依舊的人群中時﹐眼中深藏著笑意。沒有人知道我的心靈發生過什麽﹐煙彌漫著﹐傾聽我﹑纏繞我﹑遮掩了我﹐繼而又還我一片幹淨的天空。它使我在失望﹑沉迷和丟棄中﹐始終沒有失掉自己。我覺得﹐做一個感傷的﹑愛思考的﹑喜歡煙的女人﹐總比讓生活消蝕了感覺和特色要好﹐總比在平庸的世象中失去真實的聲音要好。

    唉﹐喜歡煙﹐喜歡看它燃燒的樣子﹐喜歡裊裊的煙縷挽出的千千結。一支煙燃燼的時間裡﹐有時可以思考好多事情﹐有時也盡可以靜默著﹐感受一種清醒。煙是一種沒有火焰的燃燒﹐它多麽象你心中激情的潛流﹑無語的相思﹐抑或一種難以言喻的意境﹗煙從不驚擾你﹐甚至當你流淚的時候。它隻是跟隨﹐隻是注視﹐隻是陪伴。

    點燃一支潔白細長的煙﹐在它撲麵而來的迷離中閉上眼睛----我記起尼採的一句話﹕“歡樂乃是極度的悲傷” 。這句曾百思不解的話﹐一剎間竟豁然開朗--對生命的深刻體驗﹐在心中壘起一道懮鬱的長堤﹐正是這道長堤﹐使我的性靈之河﹐在浮淺的歡樂盡頭 ﹐又找到綿遠的流向。

1996年   北京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