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唱過的兒童歌曲裏我最喜歡的一首歌叫《快樂的節日》。我喜歡它那充滿童趣和想象力的歌詞,也喜歡它的歡快和跳躍的節奏,“小鳥在前麵帶路,風兒吹著我們,我們像春天一樣,來到花園裏,來到草地上。鮮豔的紅領巾,美麗的衣裳,像許多花兒在開放…….”。想起這首歌,我常常會想起小時候在上海的少年宮裏度過的一段快樂時光。
上海的少年宮的正式名稱是中國福利會少年宮,但是習慣上都叫市少年宮。這棟位於延安西路上的白色大廈建於一九三一年,原是猶太富商嘉道裏的寓所,一九五三年才改為少年宮。在我這個少年的眼裏,這是一個充滿神奇色彩,讓人覺得新奇、興奮的地方。這是一幢恢宏典雅的西式建築,有著大理石的寬闊的扶梯,光亮的柚木地板,有著從天花板吊下來的枝形水晶吊燈。這裏總是燈光明亮,總是飄蕩著小孩子的歡聲笑語。而留在我腦海裏印象最深的是安裝在主樓正前方的那枚巨大的星星火炬的少先隊隊徽。在少年宮內各處也能看到這星星火炬的圖案。
少年宮建築的正麵
大約在我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即一九五七、五八年間,我曾經去少年宮接待過外賓。
我參加過幾次接待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一次是接待埃及婦女代表團,還有一次是蘇聯共青團員代表團。這一次是跟小學同學張誌本兩個人接待同一位外賓。 他回國後給我們寫過信,寄來過畫冊、賀年片和明信片。學校老師找了別的學校懂俄文的老師把信翻成了中文,我才知道這位蘇聯大哥哥叫伊萬·雷先科,住在海參崴,在造船廠工作。他寄來的明信片裏有一套是俄羅斯的油畫。我大哥一一點給我看,這是列賓的“伊萬雷帝的兒子之死”,那是列賓的“紮波羅熱的哥薩克回複奧斯曼蘇丹來信”。這些美術品豐富了我的童年的生活,讓我學到了課堂上沒有教過的美術史的知識。我們和這位蘇聯大朋友通過幾封信,但大約是我們升了中學以後,通信就沒有繼續下去。我想這多半跟當年中、蘇兩國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變化有關。
列賓的“紮波羅熱的哥薩克回複奧斯曼蘇丹來信”
少年宮的曆史場景
外賓沒來時,參加接待的小朋友就等在少年宮主樓東側的一個過廳裏。在等待的時候,有幾次見過當時的宮主任陳維博老師。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的模樣。他個子不高,比較壯實,臉色略黝黑而透紅,胡子刮得很幹淨,略顯發青。他一直笑眯眯的,喜歡跟我們這些小孩子說說笑笑。接待外賓是一件嚴肅的事,我那時雖然年紀很小,也知道不能出差錯,總有點緊張。但是跟陳老師在門廳裏站一站,心情就放鬆了。
在少年宮接待外賓,我們陪同的小學生的任務就是陪著來訪問的外國朋友,攙著他們的手在宮裏各處參觀,到各個興趣小組的活動室裏觀看小朋友製作的船模、航模和無線電,看他們刺繡、畫圖,或看他們排練節目。有時候還會在少年廳裏看小夥伴藝術團的演出。看到那些小朋友跟我年紀差不多,卻都有一點小本事,我心裏暗暗羨慕。誰知過了不久我自己也有機會參加到這些小朋友中間去了。
在小學、中學裏我很活躍、好動,膽子也大。我喜歡體育,也常常會參加一些文藝小演出,參加過全校講故事比賽,上台表演過相聲。大約是三年級的時候,班級裏排演一出小話劇,我演一個日本兵。雖然演的是壞人,而且自始至終沒有一句台詞,我還是演得很認真,也很開心。
那次排演話劇後,也許老師覺得我會一點表演,也許正好有名額,於是我被送去報考福利會少年宮戲劇組。過去了那麽多年,我已經記不得考了些什麽,好像要做一個小品,念一小段課文。但總之我是被錄取了。一起被錄取的還有我們小學同年級的曹景裕和比我低一年級的周恩培。
戲劇組的指導員叫吳霞雲。記得她是部隊文工團轉業到少年宮來工作的,負責戲劇組和朗誦組。吳指導員的身材較瘦,瓜子臉,杏仁眼,臉上稍有點雀斑。平時比較嚴肅,但笑起來表情馬上變得很生動。長辮子盤在頭上,成麥穗狀。她的普通話說得很標準,聲音也很好聽。有一次我們正在活動時少年宮的一名工人來找她,大概是說修理宿舍的事。聽她用上海話說了一句“司必靈鎖”,我們聽了都覺得很好玩,從而知道她也會說上海話,不過帶點北方口音。
吳老師對我們這些小組員很和氣,跟我們說話時總是笑吟吟的,所以戲劇組活動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活動內容很豐富,記得有演小品,練普通話發音,有排小話劇,還有練繞口令。現在還記得這樣一段繞口令:“和尚端茶上塔,塔滑,茶撒,茶燙塔”。
當時的戲劇組大約有十幾個組員,都是小學四到六年級的學生,比較多是比我先進入戲劇組的。好幾個小朋友都是北方人,這從他們的普通話發音就可以聽出來。好像好幾個的家長是幹部或軍人。除了我們同一個小學的曹景裕和周恩培,現在還記得的小朋友已經不多了。有個頭很大的男孩叫石濤,吳老師說起過,石濤的媽媽告訴她,石濤很懂事,有一次外出演出發了點心,他把點心省下來帶回家給媽媽吃。
有個女孩子叫行軍,她媽媽是解放軍,在行軍的時候生下了她,所以取了這個名字。還記得有個女孩子姓關,比我高一、二個年級。有個男孩子叫王道荃,個子比我高,濃眉大眼,麵容很生動。他住在華亭路上的一條弄堂裏,我還到他家去玩過。他是我在戲劇組裏交往得最多的一個小朋友。七十年代的時候我還在街上碰到過他一次。還有個家住在建國西路上的建業裏,我還記得他的模樣,但叫不出名字。
戲劇組的小組員
一九六零年的三八勞動婦女節是三八節五十周年。少年宮戲劇組和朗誦組接到一個任務,要到慶祝婦女節五十周年大會上獻詞。為了這次演出,我們很早就停下了其他活動,全力投入了排練。快到日子了,許多小朋友聚集在少年宮的一間大房間裏,那裏有木板鋪成的階梯,排練的時候就站在階梯上。據那年三月八日的“解放日報”和“文匯報”的報道,慶祝大會是三月七日下午二時在文化廣場舉行的,參加的有宋慶齡、柯慶施、曹荻秋等人。報道是這樣寫的:“三百多個少先隊員高舉著隊旗,揮舞著紅領巾,拿著他們自己所做的各種飛機、輪船、無線電等模型和五彩氣球,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擁向主席台。少先隊代表向在座的媽媽、阿姨們致熱烈的祝賀”。
我隻記得我們上了台,台上燈光照得如同白晝,台下有什麽一點也看不清。但我知道下麵坐滿了人。我們開始用嘹亮的童音念我們的獻詞,台下立刻一片安靜。記得獻詞是吳老師寫的,我還記得幾句:“來來來啊快快快,天竺臘梅點點開;來來來啊快快快,躍進的喇叭吹起來,躍進的鑼鼓敲起來”。 朗誦詞的結尾是:“我們今天是紅領巾,明天也要做紅旗手!”我們用最強音念出了這句句子,引來了全場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