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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兒十八歲了。每次當我意識到這一點，心裏忍不住感歎：凡兒竟然也十八歲了......
真是時光飛逝如電啊。
我是多麽不舍得他們成長得這麽快啊。我還記得凡兒剛生出來，塵兒從醫院的另一個房間跑進來，眼睛亮亮地盯著新生兒的弟弟的模樣。還記得從醫院出院回家，一家人在那個已經被撞報廢的車上，悠悠晃晃，回家的路仿佛很長。還記得凡兒剛生出三天左右的時候，一位朋友給我打電話，我一手抱著凡兒一手抱著話機，那時夕陽欲墜，屋子裏撒滿柔和的夕光，可是我卻莫名覺得歲月漫長，抬眼看不到盡頭的模樣……我能堅持到那麽遠的以後嗎？我的心中都是迷茫。
那個胖乎乎的小屁股遠遠比站立的欲望沉重的一歲半多的小家夥，走兩步就一屁股穩穩當當坐到地上，一副小彌勒佛的樣子衝我笑，笑到口水滴下來，他仿佛自己能覺察到似的，就一臉靦腆的笑向我伸出手，要求抱抱……抱過來，順勢親我的臉一下，就把口水擦幹淨到我臉上了……小嬰兒的口水美容啊。~
還記得他兩歲多，看見有人從家門口經過就歡喜，人家停下來誇他可愛，他不怎麽會說話，卻會彎下矮胖的小身軀，從草坪上揪下來幾根小草尖，緊握在小拳頭裏，緩緩抬起身，像給金貴的禮物似的神情鄭重地給到對方手裏.....
我多愛那些時候的可愛的小孩兒啊，每當想起，甚至會不由自己地湧上淚來......
那個胖胖的小家夥怎麽會是眼前這個瘦高的大男孩呢？歲月真是魔術師啊！我見證了它的每一步魔法，然後回過頭去，卻好像什麽都看不清，它是怎麽轉動它的魔法棒的？可以重新再來一遍，讓我再看清一下嗎？它把我變成了什麽樣子？
十八歲的凡兒還是一臉孩子氣。十年了，直到現在他有時吃完酸奶，看到我在注視他，他就會把掏得幹幹淨淨的酸奶盒給我看，我知道他在問我，“幹淨嗎？”我就一笑，意思是，“足夠幹淨，好樣的。”每當這時候我就在心裏呼一聲，當年好險！小孩子的記性真是不可以輕視。大人應當認認真真對待每一個與小孩子過招的時刻，因為，他們都記著呢，以比大人強百倍的記憶能力記著他們受過的點點滴滴的溫暖的愛和冷待。更重要的，他們還有著他們自己的思想和思考。
凡兒生日那天正好得到他夢寐以求的一個大學錄取通知書。於是我就問他，到底去那所大學呢？是這一所還是哥哥的大學。塵兒的大學據說以學霸集中營著稱，生產出來的都是北美極受歡迎的高端技術人才。
凡兒在腦袋裏想了想哥哥的大學，“不好媽媽，不好。我不想變成一個機器人啊。我想成為一個人。”
我想成為一個人……但凡能夠想到這一點，就是有靈魂的人了，大約無論如何都不會完全變成機器人吧。
凡兒小時候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每次我說，“來，讓媽媽抱抱”，他就一個轉身，拿他的小後背對著我給我抱，親他的小臉蛋都不方便，這讓我一直耿耿於懷。現在他長大了，該懂事了吧，我看著這個比我快高半個腦袋的大男孩想，嘴裏忍不住說，“來，抱抱媽媽吧！”
凡兒看著我，似笑非笑，不過沒有反對。我就靜靜等待著，腦海裏想象著那個大人般的擁抱……沒想到這個小家夥竟然一伸手，把我的肩膀一轉，身體一擰，把我的後背對著他，給了我一個潦草的擁抱。
擁抱是麵對麵的啊！我簡直氣笑了。什麽時候這個小孩兒能好好地跟媽媽擁抱一下呢？
我要是長胖一點就好了！我鬱悶地想，那樣就不會那麽容易被凡兒轉過身體去了......
生日前一天吃完晚飯，我讓凡兒幫我收拾洗碗機裏的幹淨碗筷，凡兒壞壞一笑，嘴裏說著，“媽媽，我明天有考試呢。”我就誘惑他，“寶貝兒，這可是你十七歲最後一次幫媽媽做這件事了啊，以後再也不會有十七歲的你幫媽媽做事了。”
我這樣說的時候，腦海裏自然全是六歲的最後一天的凡兒跟我說，“媽媽你不想再抱抱我了嗎？以後你再也抱不到六歲的我了。”
凡兒還沒說什麽，一旁的愛兒嘩地大笑起來，“媽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暈，這一招也不好用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