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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的一生
我好像一直有點低血糖,從年少的時候就是這樣。高中期間大概學習壓力大的緣故,暈倒過幾次,最尷尬的是直接暈倒在廁所裏。後來有一次直挺挺暈倒在水泥地上,終於把我母親嚇得緊張起來,於是帶我去看醫生。
那個中年男醫生據說是我母親的熟人,我就記得雪白大褂上他的笑容很髒。他上下左右打量了我一番,連檢查都省了,對我母親說,你女兒看起來這麽五大三粗的,哪會有什麽毛病啊。我當時就覺得他很不專業,仿佛暈倒是那種弱柳扶風的女孩的專利。
他再說了些什麽,我都忘記了。隻記得他的手當著我母親的麵觸摸過他不該觸摸的部位。我母親比較粗心,我又是少女期,很害羞,沒有大叫出來。那次給我留下深重的陰影,讓我極其抗拒男醫生(當然肯定有好的男醫生,我後來遇到的婦產科醫生就很幹淨)。
我很慶幸這大半生除了會暈倒,沒有別的毛病需要麻煩醫生。即使還是會暈,我再也沒有為此看過醫生。
其實這些年依然有過幾次在暈倒的邊緣,眼前已經完全黑下去了,知覺也在消逝……不過我一直覺得我的意誌很強大,居然每次又把我從失去知覺的深淵拉回來了。很神奇的體驗。
那次見過醫生之後,我母親說我多半是有點低血糖,跟家族遺傳有關(我外婆就容易暈),母親建議我時常吃點糖,我外婆的抽屜裏永遠都儲存著糖。
這真是一個太美妙的藥方。我可以堂而皇之地吃糖,不是因為嘴饞,是為了防病——多麽巧妙地遮掩了我的饞相。所以這麽多年我的包裏幾乎沒有斷過糖。而我也喜歡各種水果糖,水果硬糖,水果軟糖,吃了這麽多年也吃不膩。
愛兒他們早就知道我包裏有糖,他們時不時就會到我包裏摸糖吃。那天愛兒問了一個大約她想了很久很久的問題,“媽媽,為什麽你的包裏總有糖?”她的意思是,我讓他們愛護牙齒少吃糖,自己包裏卻總是有糖誘惑他們。
我一直也沒有告訴過愛兒他們我低血糖的事,那天想想,是該告訴他們了,不然這些漸漸長大的小孩眼裏,這個媽媽該有多饞多沒有自製力啊(雖然我真的很饞,但總要樹立一個良好的上梁形象)。
於是我一臉深沉地說出“低血糖”這個詞語,告訴他們這個病的暈倒症狀,以及糖果對這個病的幫助——媽媽不是在吃糖,是在嚴肅認真地遵醫囑(我母親也算半個江湖醫生了)吃藥啊!
他們幾個認真地聽了,能看出也在小腦袋裏仔細地思考了一番,然後愛兒問我,“媽媽,吃糖真的就能幫助治這個病嗎?”愛兒大概覺得有點難以置信,世上還有這麽甜美的一種病。
我點點頭,真的,不是媽媽貪吃,就是為了身體著想,防止突然暈倒(我倒是很多年沒有完全暈倒過去了,大約全是糖的功勞)。
“那你是怎麽得這個病的呢媽媽?”愛兒關切地問。
媽媽也不知道啊。姥姥說可能是遺傳。我老老實實回答。轉頭一想,別嚇著這些小孩。就安慰他們,其實這個病沒什麽,隻要吃點糖就好了,媽媽的外婆一直低血糖也活到了九十五歲。
他們都放心地噓了一口氣。
過了幾天,我帶他們上鋼琴課,開車前覺得有點暈,就習慣性地摸出一塊糖放進嘴裏,準備上路。忽然看他們三個人齊刷刷都從自己口袋裏摸出了糖。
“我們也低血糖啊媽媽。”愛兒笑成了一朵花。“你自己說的這個病會遺傳。”
我笑死了。真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本來想教訓他們,轉念想想,也就是一天多吃一兩塊糖,算是遺傳給他們一個甜甜的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