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那棵樹

 

 

還是兩三個禮拜之前了，有一天我跟塵兒從圖書館回家，車剛開進小區，抬眼之間，忽然看到路兩旁的樹都是光禿禿的。這是一個隻有十幾年的小區，所以樹木還都矮小。又因為矮小，那種光禿看起來就有格外單薄軟弱的感覺直入人心懷。

 

那一瞬間，我幾乎是驚呼而出：啊，樹葉都落光了嗎？

塵兒不以為意地回答我，“是啊，這裏的樹都落光了。”

太奇怪了。我怎麽感覺樹還不該落葉呢。我平靜地說著，而其實那一刻內心裏沮喪極了。難道我離生活這麽遠，每天恍恍惚惚，連秋天什麽時候橫掃過這一切都沒有知覺嗎？難道今年的秋天就這樣過去了嗎？還沒有來及得看紅葉滿山呢……

可是，不知為什麽我明明覺得時光還早。

 

“媽媽，還有更奇怪的呢。”塵兒慢悠悠地說。

什麽更奇怪的？我問。我問這句話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出了那一片光禿禿的街段，路兩旁的樹又是另一番景象了，紅彤彤的，正是最美麗的時候。想來就是那一段路的樹種不同吧。長出一口氣，我的心慢慢落了下去。

“就是我們家門前的樹啊。你待會兒看。”塵兒說。

我們家門前的樹怎麽了？我好奇。努力回憶家門前的那棵樹的樣子。在塵兒眼裏又奇怪在哪裏。可是眼前的樹淩亂著我的記憶，我竟想不起門前的樹的樣子。想來，我不曾留心過它好久了。難道也是葉子都掉落了更枯萎或者更萎靡嗎？

 

接近家門口的時候，我已經第一眼捕捉到那棵樹，出乎意料，它竟然那麽挺拔，那麽年輕，那麽……盛夏一般的墨綠。在剛剛這一路街景中它是那麽與眾不同，仿佛時間忽略了它的存在似的。

“看到了嗎，媽媽？我們的樹還這麽綠！這就是我說的更奇怪的事情啊。它和別的樹一點兒都不一樣。爸爸說因為他施了很多肥料的緣故。”塵兒狡黠的笑裏透著小主人的驕傲。

我笑。難道肥料足也是樹不老的緣故嗎？

 

不過，我抬眼細細打量它。它正對著我房間的窗戶，日日坐在書桌前看到的窗外景色，除去藍天白雲，就是它了。怪不得我覺得秋天還早，還遠不該落葉。

因為目光裏有這樣一棵始終碧綠的樹，它給了我一種心理知覺，仿佛所有的樹都是它的樣子，挺拔碧綠，又因為它時時刻刻浮現在眼前，太司空見慣而忽略它的存在，麵目模糊而無法入我想象的夢。

 

那一刻，我與樹，忽然讓我生出咫尺天涯天涯咫尺的感慨。

因為這棵樹給我造成的錯覺，因為那些落光了的樹突兀地闖入眼簾帶給我的驚覺，這個秋天，讓我很是珍惜了一把，帶著孩子們去各個地方看了不少秋天的景色。

 

春天看花，秋天就是看樹了。各式各樣的樹，幹癟磷峋的，果實累累的；各顏各色的樹，橙的黃的紅的綠的紫的……隻是，就像每一個人對世界的認知始終局限於有限的視野一樣，走過路過各種風景，最終的最終，我的目光還是落回到我窗外的這棵樹。

抬眼看著它，無論心中裝著多少風景，無論心中停留過多少棵美麗的秋天的樹，我將目光放出去，窗外這棵樹，是我唯一可看的風景，也左右著我對世界局促的認知。

快一個月過去了，它終於開始有了柔軟的黃意。看著它，心裏無端踏實，無論別處怎樣，我窗外的秋天，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