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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差不多是剛剛過去的這個冬天最冷的一天,幾十年不遇的極度嚴寒。
中午的時候我出門給塵兒他們送午餐。打開車門,鑽進去,卻怎麽都發動不了汽車。然後我突然意識到,是前一天塵兒沒有把車門關緊,蓄電池用光了。
偏巧那天幾乎一整個冬天都在家上班的J跑去公司了。這麽冷的天,這麽緊急的時候,任何人都幫不上忙,我隻能飛快地衝出車門,向學校的方向跑。
三裏多的路途,厚厚的積雪,冷到僵硬的風,想想三個在學校等著吃午餐的小家夥,不知所以地焦急地翹首盼望我……真是讓人想哭。
除了奔跑,還是不顧一切地奔跑。
可是我是多麽不善於長跑,更不善於穿著厚重的衣服在這麽冷的天氣裏奔跑。那種冷,用朋友的話說,在外麵呆五分鍾都會凍得眼睛疼。更何況我是跑800米考試就可以要我的命的那種人。
跑過一片居民區之後,我可以遠遠地看到學校,卻有隔著茫茫雪野的感覺。要是我有一雙翅膀多好啊。可是我沒有。我隻能奔跑。我是多麽絕望而無助地奔跑在冰天雪地裏。
幸好那天因為天氣冷我早出門幾分鍾,所以當我氣喘籲籲腦袋快要炸裂奔到學校的時候,比我想象的遲到竟然早了幾分鍾。即便如此,塵兒他們還是已經等得不耐煩了。耐不住我的久不出現,他們竟然穿著薄薄的衣衫跑到校門外等。
“怎麽這麽晚啊媽媽!”塵兒一臉不高興地抱怨著。
我隻是揮揮手讓他們趕快回教室吃飯。沒有回答。沒有力氣回答了。
可是我還要走回去,一步一步走回去。而走回去的動力卻沒有那麽足夠,我的腦袋因為長跑極度缺氧,極度輕飄,腳步卻沉得像那些掛滿冰的枝條,我想那一刻我停下來也會是一棵不想再挪動的樹了吧。
三裏多的路不長。可是那天家對我來說像在天邊。陽光下白雪的刺目又讓我暈眩。那是多麽漫長的一條回家之路啊。而我不能停下來休息,我還要快一些趕回去想辦法解決車的問題,不然下午塵兒他們放學回家隻能跟著我在冰天雪地裏走大半天。
幸好那天J及時趕回來,解決了所有問題。
下午放學的時候我去接塵兒他們。塵兒還在為中午我的遲到抱怨:“媽媽你今天中午來得這麽晚。我都等急了。我的program都已經開始了。”我給塵兒在學校裏報了一個中午的活動項目。
我說對不起,今天特殊情況,下不為例。
”有什麽特殊情況啊,這麽晚。我們今天是全校最後一個拿到lunch的。“塵兒還是不開心的樣子。他不會想到即使他們是最後拿到lunch的,我為之付出了多少努力隻為讓他們少等幾分鍾。
本來不想告訴塵兒關於車的問題,因為是他的錯造成的。我不想塵兒自責。他是個心思細膩的小孩。
不過,那天塵兒明顯不釋懷的抱怨讓我忽然覺得需要告訴他事情的另一麵,他看不到的那一麵,我是怎樣為了他們在零下幾十度的天氣裏奔跑的那一麵,那些即使他長大之後,經過很多事情,懂得很多道理之後,可能依然難以看到的另一麵。
這個世界那麽大,縱深,立體,多麵……無論多麽複雜,對一個人來說,浩瀚的世界可以簡單地分為兩類:看得見的,看不見的。一個人可以看見的範圍太小太小了,如滄海一粟,即使一個成熟深刻的人,他能看到縱深,立體,多麵的部分,而他看到的,卻也隻是大千世界裏的一粒塵埃,一粒完整的塵埃,而已。
隻有當我們意識到世界存在著自己看不到的無邊無際的另一麵時,一個人才能真正從內心裏意識到自己的渺小,才會真正心存謙卑和感恩,才會坦然麵對,心平氣和接受,才會無論身處怎樣的境地,無論遭受怎樣的對待,都真正體諒,理解,寬容而平和。
每個人都在兢兢業業地努力著,以他自己的方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尤其親人朋友之間。所以要心存仁厚,善待種種人和際遇,為著那你看不到的另一麵,就必然會減少一些誤會和抱怨,這些,塵兒可能懂?
我解釋之後,塵兒跟我道歉,“媽媽,你沒有告訴我是這麽回事。”
我是沒有告訴。但是生活中有多少機會可以讓我們聽到故事的另一麵呢?現實中,很多人喜歡沉默,習慣了沉默,不善於解釋和溝通,或者不屑於為自己爭辯。可是,又有多少人有耐心去詢問,去聆聽,去體諒,去包容?
生活中很多不美好不快樂的感覺,大概就在於我們自以為是的糾結、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抱怨吧。
不因無知而抱怨焦躁,因知其無知而安然平和。這種境界,我心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