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倚門而守

誰在倚門而守

 

 

記憶中，她的樣子，早已模糊。不過，那倚門而守的身影，卻始終那麽清晰。

她是朋友鎮的母親。

 

那年，鎮大四將要畢業。我們在大三。同寢室最要好的女孩瑉跟鎮談了三年朋友。說起來，我還是牽線的媒婆。好像那時候，我很熱衷做這樣的事。

鎮對瑉說，就要畢業了，我們定下來吧，你去見見我們家人。

鎮是我的老鄉。一往情深的瑉要我同去。瑉是很美的女孩，卻也擔心相見公婆的那一刻。

其實關我什麽事呢。我卻答應了。有好奇，也有兩肋插刀的義氣。那個時候，是鎮跟瑉的關鍵時期。過去那一關就成了，過不去，也許就散了。

現實就是那樣。年輕的時候，很多人不懂得堅持。放棄，是最容易的一件事。

 

冒著被院裏老師知道的危險，那年五一假期，我跟瑉去了鎮的家鄉。也是我的。

鎮的家庭，老早就聽他說過。他的父親大約事業有成，母親卻做了一輩子的家庭婦女，養育他們兄妹四人。

見到鎮的母親時，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印象裏，她身材略有發福，行動也開始遲緩。隻是非常慈眉善目。喜歡拉著老鄉的我，說一些家常事。

 

鎮很緊張瑉，怕瑉不習慣，陪我們到處玩，為的是脫離父母的審視。

兩天很快過去。告別的時候，我們一幫6個大孩子，招招手就甩頭要走。

臨行，鎮的母親拉著鎮的手，說，你這次回來，還沒有跟你好好說說話呢。話語裏很有些傷感的意味。鎮卻顯得有些不耐煩。也是，那時他的心思都在瑉的身上。

走出去一段距離，回頭看，鎮的母親倚著家門而立，守在那裏，一臉不舍與隱忍，偷偷地在拭眼角的淚。

我對鎮說，你媽媽真好啊。還在那裏看著我們呢。

鎮不以為意。我媽總是這樣。每次都依依不舍的。其實很快就會見麵。

 

走出去很遠了，鎮的母親依然立在那裏。像被雕塑了一樣。沉默，卻又有千言萬語。

不知怎麽，忽然悲從中來。

這或許應當是很熟悉的一幅畫麵，於我，卻是那麽新鮮陌生。

 

同行的還有尹，也是老鄉。訝然看我在流淚。以為我是想家。

想想那次也是，很有點悲壯的感覺，像大禹治水，路過家門而不入。

而尹他們不知，我傷感的，其實是那份深濃的離情別意。

 

很多年了，還是會想起她倚著門眺望的樣子。

那種留戀，輕易地牽絆著我。那是我經曆的印象最深的一次別離。卻是來自於朋友的母親。

 

我一直記得她的姿勢。

那種姿勢，我一直固執地認為是母親的姿勢，柔軟而堅硬。像是一個永遠張開的溫暖懷抱，一份永遠不會移開的殷切注視。

她讓我知道，母親這個詞，應與地位，聲名，學問都沒有任何關係。隻與愛，思念，牽掛有關。

 

那種對鎮來說熟視無睹的送別，在我，卻是那麽粘稠的愛。

所以便知道，有些情感，差別是那麽大。

即使親情，濃稠淡薄也會有天壤之別。所以人心的不同，隔閡，以致誤解，便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母親節裏，給母親掛完電話，卻忽然想到她。

一位平凡的母親，平凡的樣貌，平凡的人生，卻以那樣無言的姿勢，讓我深深地銘記和感動。

祝福天下所有平凡的母親。也祝福所有的愛，深厚的，淡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