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點支歌

 

 

 

給我點支歌

 

 

快有一年了，沒有打開過那個郵件地址。要不是因為突然想做那種蛋糕，裏麵有朋友發給我的配方，我可能還是記不起，我有這麽一個郵箱。

裏麵赫然躺著半年多以前宋宋發來的一封郵件。

日子一定被過昏頭了。我都快忘記了，我曾經有過很多的朋友。

 

在看到宋宋照片的那一刻，忽然止不住地悲傷。

宋宋老了，不再是那個粉嫩得吹彈得破的女孩，如我，不再是那個青春飛揚的女子。

終結一段裏程的歲月其實並不長，不過十年的光景。

 

宋宋是大學時認識的朋友，不同專業。跟她難得的投緣。我不是一個熱情的女孩，雖然我其實並不冰冷，卻也很難像宋宋那樣入世溫暖的笑。

我和她，橫看豎看是兩路人。但是，我們卻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那時在外企做白領麗人的宋宋一心要找在機關工作的男孩當老公，所以相親對象都是我幫她聯絡。

宋宋相了很多次親，卻沒有合拍的。不知不覺地，我們都被拖成了大齡女子。雖然我們其實還是那麽單純幼稚。

這個世界，不停地用約定俗成的世故催生天真的孩子。被迫的長大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畸形產生。

我和宋宋，就是被拔苗助長的兩個。幸與不幸，自然就不再是自己能夠掌握的了。

 

記得宋宋28歲生日那天，我們一起喝酒。喝到酣時，宋宋說，我要盡快把自己嫁出去。宋宋的父母是本分的農民，在他們眼裏，28歲的女兒已經快到愁嫁的年齡。

好吧。我們一同結婚。我也是單位同事眼裏的怪物了。我們掙紮的力氣那麽微小。世俗的浪潮太高，被衝走，隨波逐流，應當是最輕鬆的一件事。

蔻蔻，我結婚時，你幫我點首歌吧。點那首《單身情歌》。宋宋說。

 

每一個人心裏都有故事。每一個故事應當都可以找到一首歌來和。

那時候，我們都愛死了林誌炫的那首《單身情歌》。

它可以讓我們流淚。痛痛快快地流淚。這是多麽奢侈的幸福。

 

我們就那樣約定，以大無畏的精神，去接受一道注定的傷痕。

是傷痕吧。當未來太渺茫，幸福太飄忽時，做好受傷的準備，總比毫無防備，來得從容些。

 

大概那一年，我和宋宋都到了動婚的年紀。兩個月沒有聯係的我們，再次在電話裏問候彼此的時候，卻得到同樣的消息。

我們真的要同時結婚了。

記得那天，宋宋是在去領證的路上給我打電話的。

蔻蔻，其實我真的很猶豫……宋宋的聲音在那樣寒冷的天氣裏聽來，讓我很想那一刻在她身邊可以遞給她一杯滾燙的熱茶。

 

也許我該攔住宋宋的。

可是，我不敢。我不知道自己攔住她的眼前，我又可以給她什麽樣的未來。

沒有人可以保證，毀掉一盤棋，重新再來，一定會贏。

該怎樣就怎樣吧。何況那時，我也是那麽迷茫而決絕地賭下了自己的一生。

 

還沒有出國，就聽到了宋宋離婚的消息。很簡單的理由，他有別的女人。

再見恢複單身的宋宋，已經沒有當初待嫁的忐忑。

無所謂了。嫁過了，倒不怕再嫁不出去了。宋宋自嘲地笑。

 

我明白。有時候，我們隻是不得不以一種方式向俗世證明，我也是一朵花，也可以迎風開放。

至於開過之後的事，無論繁華還是凋零，都是那朵花需要自己承擔的命運。

生活有時候，庸俗的隻剩下一些裹著糟粕的華麗儀式。

 

我沒有什麽有力的話語可以勸慰宋宋。

我相信命運。也相信一個女子的命運，很多時候，不得不打上一個時代，一個民族的悲劇的烙印。

我隻能空空地祝福宋宋：你一定會找到一個好男人。

 

然後我就出國了。

生活一旦麵目相同，日子也跟著混淆起來。我在自己的命運裏跌跌撞撞地行走，花費了太多精力和心血。

有差不多三四年的時間，我很少跟朋友聯係。若不是看到宋宋的郵件，我都已經忘記了，該給她一個問候。

 

宋宋說，前幾年，她結婚了。生了個女兒。女兒兩歲時，又離婚了。現在就是上班掙錢，下班陪孩子。

這樣的日子挺好。平平淡淡。我仿佛能看到宋宋淺淺淡淡的笑。

你知道我多有羨慕你。宋宋說，無比真心。

 

我的臉一定是紅了。因為我是心虛的。

我，值得羨慕嗎？

我曾經以追求完美自居。卻發現，我原來是最具韌性的一個。我早就習慣了殘缺。

宋宋，其實一直都比我勇敢。她是那麽清楚地向這個世界陳述自己的訴求，堅持自己的立場，尊重自己的感覺。

而我，我已經慢慢的，在殘缺中隱匿了自己。

 

蔻蔻，還記得嗎？我們還都欠著對方一份結婚禮物。

是的，那首歌。

我從網上搜到它，讓它慢慢地把我包圍：……找一個最愛的深愛的想愛的親愛的人來告別單身，一個多情的癡情的絕情的無情的人來給我傷痕……

 

心，慢慢收縮。

十年前的我們，是多麽輕狂不羈啊。

如今，我卻怯了。不再敢以痛的方式，證明自己活著。

可是，為什麽此時聽到這首歌，我依然，被奪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