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01 元旦登石膏山 Gypsum ridge
今天是2021 年元旦,清早起來時氣溫在1°攝氏度左右,暖和無風。將近9點鍾到達位於742號公路旁的trailhead時,天氣蒼茫,四麵群山在陰霾密布中若隱若現,似乎是快要下雪了。我們把車子停在公路旁,與同去的山友會朋友們開心地互道新年快樂。陰沉的天氣絲毫無損於我們新年第一爬的歡樂。
石膏山這條路並不長,全程不到5公裏,爬高隻有400多米,在我們近年爬過的山中算是最容易的。在過去的兩三年裏,我們夏天爬的山爬高都會超過1000米,冬天爬的山也在700米以上。今年隊長特別選了這條簡單的路,大約是想可以早點回家過節。過去幾年的每個元旦我們都會跟山友會去登一座寓意吉祥的山。2018年元旦爬了心山(Heart Mountain),2019年元旦爬了牛兮山(Bull Mountain),2020年元旦爬的是好運山(Mount Fortune)。今天爬的石膏山山名似乎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不過,Gypsum 與Gypsy(吉普賽人)很接近,吉普賽人是一群開著大篷車自由自在地浪跡天涯的人,所以Gypsy也象征著自由。被疫情困在家裏大半年的我們的確是太向往自由了!就讓我們就想象著,爬Gypsum就是向往著像Gypsy一樣自由自在吧!
從公路邊下來就是一片森林,一開始便在滿是白雪的叢林中行走。這條路在冬天很popular, 前人穿雪鞋走過的痕跡很明顯。路上的雪被壓實了,走起來很容易。路旁有很多越野滑雪(cross-country skiing)走過的路痕。那些越野滑雪板滑出的路比我們跟著走的雪鞋路要淺滑一些,所以不至於錯認而誤入歧路。因為前些天我突然起了想學越野滑雪的興趣,天駿已經開始物色適合我們的滑雪板和滑雪靴,所以一看到那些滑雪痕跡他就指給我看。不過他說:我一開始是不可能跟著這些路穿插在密林中越野滑雪的,那樣會很危險。我要先在那些很寬闊的有人維護的官方越野滑雪道(official cross-country ski trails)上滑,等到真正學會後才能在林子裏麵滑。他說:“不過,那樣也是很好玩的。”對他來說,滑雪是輕而易舉的事,他的運動神經比我發達得多。我說:“滑雪板那麽長,走起來是不是很累贅?”他說比走雪鞋難不了多少,學會了就很容易。我一直覺得在滑雪場上滑藍道黑道之類似乎很危險,不但速度很快,也可能被別人撞倒受傷,我認識的人中就有兩個因為滑雪摔斷腿的,令我聞之膽喪。不過,我感覺越野滑雪這種在可以隨便在山裏慢慢滑著玩的就安全很多,所以有點躍躍欲試。
林中的積雪已經被凍實了,沒有新雪的鬆軟,踩到沒人踏過的積雪上就像踩在細細的鹽粒上,有一種幹爽的感覺。鬆枝上的殘餘積雪看起來比較沉重,沒有新雪之後霧凇的如夢似幻之美。但一些低矮的小樹被雪壓彎了,看起來像白雪精雕而成的各種動物造型,如白兔、小熊、馬首和小人兒等。還有一些巨大的枯木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像倒臥的巨型龍蛇。這些鬼斧神工的自然雪景超越了人類一切精雕細琢的工藝品,總是令我迷戀不已。幾乎是每走幾步我們都會發現一些奇特的絕妙造型,然後就忍不住停下來跟它們合照。同行的隊友們也是非常輕鬆逍遙地邊走邊玩耍。
穿過第一片森林之後就來到一條已經結冰的石膏溪(Gypsum creek)上。溪麵寬約10米,現在已經結成冰麵。夏秋之季,這條石膏溪沒有結冰,雖然溪水不算太深,最深的地方也不會沒過大腿,但是穿上防水長褲或者防水襪,或者脫光褲襪光腳走過去的人並不多,因為溪水來自冰川,赤腳入水的話,幾秒鍾之內便會冰凍入骨,一般人是忍受不了的。而且水中的石頭滑溜溜的踩上去很容易滑倒,中間的溪水也很湍急,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水流衝倒。因此夏天登石膏山的人很少。不過像現在溪流冰凍的冬季,在這條路走雪鞋或者去越野滑雪就很合適。
冰溪上的冰硬邦邦的,穿著雪鞋走上去嘎嘎作響。在離我們走的冰麵下方不遠處有一個橢圓形的冰洞,洞邊結滿了冰花,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冰洞,看見那些精妙絕倫的冰花美得難以描述。從冰洞中可見清澈的冰水上浮著冰片,地下是幽深的洶湧暗流,令人心驚。放眼看去,冰洞之下還有一道彎彎曲曲的冰縫,縫邊堆滿大大小小連綿起伏的圓圓雪堆,與石膏溪一起融入森林中,森林延申到遠方的雪山,而雪山與天相接,天山一色灰白蒼茫。。。我們在冰溪上徜徉良久,為冰溪與雪山的美景留戀不已。
之後我們走到對麵的石膏山密林中,開始往上爬高。石膏山的坡度不小,在約1.5公裏內拔高400多米。我走得氣喘籲籲,感到自己的體能真的因為久不跑步鍛煉而下降了很多,於是在心裏發誓從新年開始重新跑步,否則將來真的可能會跟不上隊伍了。有時從樹隙間可以看見遠處的雪山,在蒼茫的天色下,雪山的灰岩薄雪輕敷,與黛色叢林相映,如同一幅黑白素描畫。我愛極了那種白雪灰岩交匯而成的雅白山色,有好幾次,我忍不住對走在身邊的天駿說:看,那些雪山好像一幅畫啊!山頂的雪不是太厚,所以不是白茫茫一片,薄薄的雪和岩石交錯而成的線條看起來真的非常清雅,即使在陰雲密布的天色下也無損其魅力。
不久下起了靡靡飛雪,風也漸漸猛烈了。當我們爬高300多米後,便走到與一條寬大的越野滑雪道中。我們在滑雪道中稍息片刻,雪飄得大了,風吹起雪片刮到臉上,打得皮膚生疼,隻站立了一會兒,十指便冷得疼痛入骨,隻好繼續不停地往上走,好讓身體暖和起來。
最後一公裏是相對平緩的山脊,不時地有些穿著長長的滑雪板的人從身邊走過,大家都熱情地互道Happy New Year!出了叢林,一條長長的雪脊在眼前伸展。走到雪脊的盡頭就是石膏山的頂點。雪脊的左側是彎彎曲曲的石膏溪,與稍遠的雪山組成一幅剛柔相濟的水墨畫。雪脊的右側是積雪凝冰如白玉般的Lower lake,更遠處是Upper lake. 高低湖旁的不倦山(Mount Indefatigable)是我們不久前才爬過的,從這個角度看去更加雄峻,如雲霧飄渺中聳入雲天。在不倦山的頂峰上,從烏雲中呈現出一道柔和的亮光,同行的攝影師說那是耶穌光。在烏雲籠罩的天色中,耶穌光是唯一的亮光。這個情景以及耶穌光這個名字不由使我浮思連翩,仿佛看到黑暗中的光明和人世間的希望。
從山頂回到冰溪時,天駿摘下手套在冰麵上寫下工工整整的“Happy New Year 2021”幾個大字,引得很多人在字旁駐足留影。
傍晚4點多鍾,在我們驅車回到40號公路上,夕陽從我們的左側山峰的烏雲中透射出來,照在前麵的天空上。金色的陽光照得雪峰熠熠生輝,與山頂上空從黑雲間露出的一角藍天相映,甚為奇幻。這條路以及路旁的Kananaskis 群山我們走過很多次,很多山峰我們的雙腳也踏上過,可是每次看見都仿若初次相見。那些山色光影在與我們相遇的瞬間已經變了顏色,而每一次新的相遇都令我驚歎不已。我想:山本來就沒有原貌,她本來就是變幻莫測的。“看,前麵那座山,太美了!快拍啊!”天駿叫道。我抬頭看時,隻見前麵那座山的山頂像一座灰藍色的尖塔,從兩邊灰白的山間突顯出來,在藍光下好像一幅長長的畫卷中的絕對主體,高聳如雲,無比威嚴。可是就在我擺弄相機的時候,那座山隨著車子下行而變得矮小了,很快就變成了長畫中不起眼的一小部分。她那逼人的美隻如驚鴻一現,很快就消失了。
“你對光影變化比我敏感很多,看到耶穌光的Will也是,所以你們拍照都比我好。”我有點不甘心地說。
同時,我想到:其實所謂的才華,甚至於所謂愛,都隻是一個敏感度的差異而已。
一個真正熱愛大自然的人會很自然地愛不同季節不同天氣下的各種景色,因為他比常人更能感受到大自然變幻莫測的美。無論是藍天白雲豔陽高照還是陰雲密布天色蒼茫都有無可替代的特殊之美,而一個常年爬山的人肯定比一個足不出戶的人更能敏銳地感受到。若是一個人真的愛山,他怎麽可能隻喜歡陽光明媚的山色呢?那些雨雪霏霏天色蒼茫的景色也會令他為之著迷的。
正如你若真愛一個人,你不可能隻愛她的笑魘如花。你會非常敏銳地感受到她的一顰一笑中的喜怒哀樂。你能在擁擠的人群中一眼認出她的身影,你能在嘈雜的噪音中立即分辨出她的腳步聲。你對她的愛越深,你對她的敏感度就越高。愛到極點時,她就占據了你全部的感覺和思想。
那些真正有文學才華的人,是對文字之美和人性的本質特別敏感的人。當人們盛讚這些人很有詩意,對人的心理和環境觀察入微時,其實隻不過是因為他們的敏感度更高,能很自然地感受到更多的東西,因此能更豐富地表達出來。這樣的敏感性一部分來自天賦,更多的應該是來自永不止息的磨練。如果一個人如行屍走肉般活著,終日沉溺在功名利祿的泥潭中,又怎麽可能保持對詩意的敏感呢?
我就這樣沉迷於自己的遐想中,突然聽到天駿說:“田玉就是太敏感了,所以才總是不開心。希望他今年會開心一點。”
“是啊!”我說。我的眼前浮現出田玉蒼白的臉。我想起在他17歲時,我曾凝視著他像玉一樣晶瑩剔透的皮膚,後悔給他取了這麽個脆弱的名字。想起媽媽說過的:“田玉是很敏感的,但他最愛你,最聽你的話,你要知道這一點,要給他很多的耐心。”我想到自己心裏一直希望他更加陽光,更加健壯,更加熱情,更加大大咧咧,不要在乎任何事情,對生活充滿信心。。。我卻從未深刻認識到他敏感的天性的本質。想著這些,我的淚水慢慢流了出來。
2021年,願我能更加用心地感受周圍的一切。願我的心靈更加敏銳。願我能籍著更加敏感的心去體驗生活的每一刻,去發現,去愛。
謝謝迪兒的評論和讚美。新年快樂!
是啊,我感覺滑雪蠻危險的,隻敢試試慢慢滑cross-country skiing.願大家在新的一年吉祥安康!
上個冬季去山中滑雪的時候,嚐試了一下雪鞋,走起來特別費力,也許因為不合腳,搭扣的的地方還磨破了皮膚。我們走的正是你說的official cross-country ski trails,沒有難度,就把雪鞋拎在手裏了。
滑雪真是很危險,我們一直都比較幸運。今年冬天,一個夥伴受傷,日後無法重返雪場了。我們也感到後怕,在調整未來的滑雪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