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號室
(2006-12-22 22:46:11)
下一個
晚上出門時又看到她,依舊麵無表情,身上帶著股濃重的香煙味,看到我,加快腳步,急匆匆的從我身邊越過,打開咫尺之隔的門.
”おはいよ~~~”
”おはいよ!”
每次都是我率先打招呼----微笑著,拖著長音,冀望能用據說挺有磁性的聲音傳遞溫暖,她的回答也依然不帶絲毫溫度,急促並嘎然而止,毫無表情的臉,讓人懷疑前一秒的寒暄似乎隻是幻聽.
不過我依然樂此不疲.這是個躲在冰冷麵甲中的可憐人,我憐憫她,仿如憐憫一個相交多年的朋友.就算每次都碰到冰牆,我還是願意在每次遇到時,溫煦的微笑,即使這毫無作用.
在這鋼筋混凝土構築的都市叢林中,我們和大多數人類似,上午起來,夜晚歸息,生活過的平庸而忙碌.每天打開房門跨進這個世界,都要帶好盔甲,以防禦來自這個世界的傷害.冬天的陽光刺目並透著寒意.因此,休息天我都盡量窩在家裏,享受著狹小世界的溫暖和愜意.
這是棟單身公寓樓,她是我的鄰居.我的房間在樓道走廊的末端,對門住著對年輕的小夫妻,走廊的盡頭----205號室,則是她的房間.日本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因此在夜深時刻,總能聽到隔壁房間悉悉什什的動靜.有時會傳來壓抑的嘶吼,當然,大多數是收拾房間的聲音.
她是個很普通----說得刻薄點----甚至有點醜,並很沒女人味的日本女生,年齡大致在22~35之間----從體態舉止看,應該是個年輕的女孩;而從憔悴的麵容和灰黯的眼神看,又似乎很老.一次在電梯間偶遇時,曾仔細打量,她的麵龐粗礪而黯淡,後來想了很久,才記起句合適的描述----這是張適合淋雨的臉.某日早晨出門時,在她家門口看到她忘了帶走扔掉的垃圾袋,裏麵有KOOL的香煙盒子,後來知道這是種相當烈的煙,尤其是在焦油量1mg廣泛流行的日本.
第一次注意到她,緣於一次尷尬的誤認.那是在我搬到這裏不滿一年的時候.她的外型和對門的女主人非常相似.留意後漸漸發現,她獨居;從沒帶過異性或同性朋友回來;每天都很早出門;直到接近夜裏1點才回來,房間的燈從來不關;經常能在她的臉手等露出來的肌膚上發現傷痕;有時夜裏會傳來壓抑的喊叫......仔細回想,竟不知道她是具體何時搬進來的,不過應該比我晚.
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正和朋友在房間裏聊天,聽到門鈴聲.門外站著兩個陌生女人,自言是她的同事,說有好幾天沒看到她去上班,打她電話不通,聯係她家人也聯係不到.問我這幾天是否有見到她.當時回憶了一下,確實是有一陣沒聽到隔壁的聲音,竟是從未注意.也許搬走,也許死掉,消失的無聲無息,正如她無聲無息的搬來......
隔後幾天再次見到她,關心的詢問是否一切無恙,言及會社的人曾找過她,很擔心.她的回應是欲語又止的神情和略帶溫度的致謝.或許她換了工作,或許隻是孤身去個陌生的地方旅遊,可又有誰曾注意過......
這是個冰冷的都市,每個人都是孤單的個體,堅強而孤獨的掙紮生存下去.人與人的距離拉長到一億光年般遙遠,心像宇宙塵埃般孤寂的順著時間軌跡漂流,或者持續著漂流,或者被黑洞吞噬,竟是激不起絲毫漣漪.
"砰!"
205號室的門在我身後急促的關上,將我和她隔開在兩個世界.
自嘲的笑容掛上我的嘴角,搖搖頭,夾緊衣服,我要下樓去買夜宵了...
下次,恩~~,下次,再遇到她時,我一定會再次溫煦著微笑的打招呼:
”おはい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