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 床

1.

他把她從機場接回來，帶進了他15平米的學生宿舍，房間裏除了一張單人床，還有靠牆的書桌和書架，進門的地方有個開放式的小廚房，另外一個單獨的衛生間。下飛機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加上轉機的勞累，讓她疲憊不堪。倆人躺在床上，他帶著重逢的欣喜，覺得床雖然小，卻能使倆人更親密。床被他龐大的身軀占去一大半，她隻能直直地躺著，連身體彎曲一下都不可能。


2.

第二天他把她匆匆送到另一個城市的她的學校。因為她的教授等她畢業已經等了幾乎整整一年了。教授的秘書說，先安排她住半年的交換學生公寓，不過今天辦手續，明天才能住進去。晚上他們一起找旅店，看著街道寂靜漆黑，想著她去美國的同學抱怨國外的冷清寂廖，還有近30個小時沒能好好睡覺，她頓時覺得無比委屈。他有點不知所措。


3.

他們最後把車停在一個旅店門口。房間看起來還幹淨整潔，一大張雙人床擺在屋子中間。她想，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他想，今天晚上可以好好做一次了。於是他興衝衝地出去買套套。

4.

他在旅館的房間裏拿出厚厚一摞信，邊貼郵票邊跟她解釋畢業準備找工作的事情。結帳的時候他付了140馬克，大概是他打全天工的工錢。

5.

他們終於搬進了學校的交換學生公寓。他象變戲法一樣從車裏掏出一樣有一樣的東西，被子，枕頭，浴巾，案板，碗，筷子，燒水器，鍋，信封，信紙，手機，還有一箱很重很重的她從國內海運過來的書....

6.

同一WG裏的韓國女孩要搬走了。問她要不要她的床墊，說反正可以放在旁邊的小儲藏間裏。後來他來的時候，她說，我們一人睡床，一人睡床墊吧。他很不以為然。不過她主動睡地上的床墊，他也隻好由了她。

7.

她終於摸索著自己能夠在半點德語不懂的情況下坐火車去看他了。屋裏還是那張小床。她說，怎麽不弄張大一點的床或者床墊啊。他嘰咕了一聲，怕你來了看見有誤會啊。一次他終於從他一個朋友那裏借來一晚的床墊，她覺得睡得寬敞一點舒服多了，於是每次去都讓他去借床墊。他越來越勉強。


8.

一年過去，他找到一個工作，在一個美麗的小鎮上。那裏的頭兩個月，他住在公司安排的一個小別墅裏。木質的小屋，上樓梯的時候有點格格作響。這次倆人終於睡上了暫時屬於自己的雙人床。


9.

她又坐了6個多小時的火車去看他。5個小時的ICE和一個小時的古董小火車。他來車站接她。這次她來例假了，他覺得很失望。晚上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起來輕輕跨在她身上。她用嘴滿足了他。當他後來發現她竟然在不小心間吞了下去，又是驚訝又是欣喜。第二天照例是他做的飯。走的時候她覺得應該自己處理一下放髒的衛生棉的袋子。他把她推出衛生間，體貼地說，等你走後我來打掃吧。


10.

從小別墅搬出來住進自己找的房子的時候，他興致勃勃地買了所有必須的家具。他擺弄著書架上的小擺設說，怎麽樣，比你那裏好吧？他指著床，家裏這些東西就這床最值錢了。它的價格幾乎是其他家具的總和。看著碩大的雙人床，她覺得有點太大了，晚上睡覺的時候翻個身旁邊還是空的。她希望稍微小一點，小到半夜夢醒的時候能隨時感覺到他的存在。

11.

她也早從交換學生公寓裏麵搬出來，住進了一個寬敞的閣樓。單人床是初韓國室友留下的又厚又重的原木小床，銜接處稍微有點鬆，不過對於她的體型和體重來說，還不是問題。他來的時候她照例在木地板上鋪一個床墊。閣樓的高度對他來說有點矮，隻能在地板上的床墊上做愛也令他十分不爽。


12.

漸漸她厭煩了長期的，一個月見一次的遠距離，尤其是每月例假快來的時候。他也對她每月一次的“作”失去了耐心。而他越這樣，她越要找出點事情來大家“討論”一番。終於在一次說好她去他那裏的時候，他說，我們先互相冷靜一下吧。

13.

冷靜的結果是她越來越不冷靜，而他越來越把對方的情緒當作無所謂。終於，他們足足有半年沒有見麵。再次在另一場合見到的時候，他第二天要和另一個女孩去希臘玩。她覺得無比難過，因為他們從認識，到結婚，到現在還從來沒有正經地出去旅遊過。

14.

她躺在酒店的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燈影，幻想著這又是一個什麽樣的形狀。下麵的男人很賣力地用著他的舌功。她也開始工作了，前三個月照例住在酒店裏麵。過了一會兒，男人從下麵抬起頭來問她，我進去好不好？她搖搖頭。男人又說，我準備好套子了。她還是搖搖頭。男人有點生氣地想，我一堂堂總經理，平時在國內多少女人往我身上貼，我就不信搞不定你。他開始用著他男人的力氣。她用手緊緊地護著，臉上有點厭惡和堅韌的神情。男人一下子泄了氣，獨自去廁所解決他的問題。


15.

男人照舊在一旁說著他的計劃，什麽時候結婚，什麽時候生孩子。她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應承著，仿佛他在說著別人的事情。

16.

她也該搬到自己找的房子裏去了。男人打電話說，國內還有點事情走不開。這時接到他的電話，淡淡地問她現在的日子，說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就說一聲吧。她心裏動了動。

17.

房間裏他在幫她裝著床和衣櫃。那是一張雙人床，不過質量不是很好。她在一旁偶爾遞遞手，氣氛有點尷尬。休息的時候，兩人坐在新的還躺在地上的床墊上，胳膊不小心互相碰了一下，他們互相往旁邊挪了挪，不過心裏卻是狠狠地蕩漾了一下。

18.

這天她下班回家的時候，發現他竟然把晚飯做好了，很久沒有過的事情。兩人安安靜靜地吃完飯。她起身打算收拾洗碗。他按住她，問，他是誰？她裝著糊塗，誰？心裏想著今天上班忘帶手機了。他用力抬起她的下巴，讓她不得不直視他的雙眼。Kiss you! 你讓他“親”過了？他把“親”字咬得很重，讓人一聽就知道他是指親哪裏。她沒有說話。走進臥室一看，手機果然在床頭櫃上，上麵有好個男人打來電話未接的信息和已經看過的SMS。他走過來，輕輕地把她放在床上，那一夜，再一次闊別已久的魚水之歡。

19.

他開始抱怨床太軟。睡了起來腰疼。她說，那我想想辦法吧。下次他來的時候還是那樣，因為她平時一個人沒有辦法把厚重的床墊搬回來，而床上的墊子，也才買了不到幾個月。他發現客廳的沙發比較硬，一天晚上，他終於拖著被子去了客廳。她不許，他堅持。。。。。

20.

他地理上的距離離她越來越遠了。見麵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她從IKEA獨自拉回了鋪在床下的厚厚的木架，換掉了有彈性的床架，坐著躺著反複試了幾次。她想，這下他應該沒什麽抱怨的了。


21.

他終於來了。還是覺得床太軟。他去了客廳。一個人躺在碩大的床上，她感覺快瘋掉了，衝到客廳，揭開他身上的被子，說沙發套該洗了。第2天她上班的時候，他給她打電話說，我先到公司辦點事去了。


22.

半夜，夢裏醒來，看了看身旁年青英俊的麵龐，正是到德國的時候他的年紀，她想。白天電話裏他和她平淡地說著離婚的事情，偶爾一下吸煙過度略顯蒼老的咳嗽。有多久沒見過他了？她盯著天花板上的燈影，一顆眼淚悄無聲息的滾落下來，消失在枕頭裏。。。。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