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裏的防空洞

小時候，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語錄，真是劈頭蓋臉，滿天遍地，有幾年號召“深挖洞廣積糧”，於是乎，孩子們的樂趣就從地麵轉移到了地下。

家居的那條巷子裏，自然也挖了一條，從居委會的院子裏通到後街口，那時的地道條件很差，除了進口和出口，全程都是黑洞洞的，沒一盞燈，那年代，手電筒也算是奢侈品，下去玩的時候，若是有支蠟燭就不錯了，膽量可以說鍛煉得與日俱增。

跟著大孩子們下去轉過幾回兒，雖然常常被故意拋棄在漆黑一團的洞深處，眼淚自是沒少淌，慢慢地那些個岔道轉彎，也就摸熟了。那時經常玩的遊戲就是比賽，從一個地道口一起下去，摸黑看誰最先最快到達約定的出口，說好了洞裏麵不允許出聲，記得那時的記錄是八分多鍾。

到上初中的時候，雖然毛主席他老人家已經仙逝了，沒人再提倡挖地道了，但由於年久進水什麽的，學校的地道常有局部塌方事故發生，因此，每周的勞動課就是進洞做加固清理。

學校的地道比街道的更深更長，大門旁的校辦工廠有個進口，校園中間大禮堂內也有一個，一直到後操場還有一個出口。十二三歲的學生娃進洞裏，除了瘋跑還能做什麽，一個學期下來，就把內部線路圖畫出來了。

就得初二的時候，班上來了一位留級生--軍，而且是隔級下來的，比班上的孩子大幾歲呢，軍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打架鬥毆是他的家常便飯，他來沒多久，班上的男同學就對他服服貼貼言聽計從了。有一次勞動課結束，放學的時候，軍對我說，班上的男生搞了一個鴛鴦譜，刻在了地道的牆上，所謂鴛鴦譜，也就是他們覺得誰跟誰對上眼了，誰對誰情有獨鍾了，或者誰跟誰般配了。

我一聽，當然好奇，就求軍帶我去看看，同行的還有一位女生，望著軍覺得心裏膽怯，當著軍的麵我直接說：別看他混，其實他是最仗義的人。聽見誇他，軍自是拍著胸脯保證。軍點支蠟燭在前麵帶路，後麵兩個男生舉支蠟燭斷後，我們倆女生走在中間，軍邊走邊給我們幾個講他南征北戰的打架史，說到後來還說昨晚他睡著了，也不知是哪個仇家，摸到他家，捅了他一刀，說著撩起衣襟，給我們幾個看他的傷口，顯然是自己包紮的，他扒開一邊，真看見他的肚子上有個大窟窿，看得人兩條腿發軟，問他為什麽不去醫院包紮，他咧嘴笑笑：不找那事，那不等於告訴別人我又打架了，我可不想再進局子，那裏麵不好玩。

最終也沒看到什麽鴛鴦譜，因為半道上，後麵那兩個男生嚷嚷著：軍哥，咱把她倆撂這兒吧。隻見軍把眼睛一瞪：誰再說這話，我就抽誰！欺負女生算什麽能耐！當時也有些害怕了，就趕緊催著軍帶我們上來了。

又過了一年，地道裏塌方事故多起來了，學校就下決心把洞全封了。一直到八幾年，有次大雨過後，街道上有家院子裏塌了個大坑，旁邊的樹也倒了，還砸了房屋，幸好沒傷著人，也因此地道線上的其他住戶，個個人心惶惶，凡是翻修蓋房子，總要挖地三尺把地基打堅固了才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