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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上班的第一天,兩位同事去德國出差還沒回來,另一位在休假,辦公室裏隻有喬治和我,恰逢新產品發運的最後一個星期,軟硬件問題一大堆,老板給了一個長長的清單,問題需要諸條解決,不由得讓人一下子繃緊了神經。
喬治每隔一二個小時,就到我麵前,用兩個手指從他的嘴角往上挑著比畫,黑臉上笑得很是燦爛,並輕聲地對我說:Smile, Relax。他故意把聲音拖得長長的,讓我忍不住就笑了。
喬治是我見過的最棒的程序員,無論軟件硬件,他樣樣精通,與他共事五年,他始終是我的良師益友。共事那五年間,幾乎每天,喬治都會笑眯眯地問我同樣的問題:你今天好嗎?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喬治生長在紐約布朗士黑人居住區,家裏兄弟姐妹眾多,家庭關係複雜,父親拋棄他的母親另娶新歡,已經很多年了,但當他父親病重他去看望歸來,說起老父親,看見他眼圈紅紅的,含著淚光。有一次,聊起小時候的舊事,竟吃驚地發現,他也有和我遠在中國一樣的辛酸經曆,家裏的房子漏水,下雨天,把盆盆罐罐的擺著接雨水,當時聊起來,我倆都覺得有趣。
有一件事,我沒好意思問他,象他這樣又能幹又細心的人,為什麽選擇單身生活?他與前妻離異後,與一位進修時認識的同學結婚,太太帶了二個兒子,大的十歲,小的七歲,他們一起生活了兩年,他把孩子視為己出,後來太太帶著兒子回南美洲去了,一轉眼,很多年了,他常常給二個兒子打電話,孩子過生日,還有聖誕節,他每每征求我的意見,問問應給兒子買什麽禮物。我看過兩個孩子的照片,很帥的小夥子。
下了班,常與同事們相約一起打球,喬治很喜歡運動,排球,橄欖球,台球都打得不錯,後來,辦公室買了乒乓球台,一看見他在我辦公間門外探頭探腦,就知道他又要找我打幾局了。跟他打球真的很過癮,他會拚命搶救每一個球,雖然乒乓球他輸多贏少,但是每次贏球,他都高興得手舞足蹈地歡呼。
每天上下班,我開車總是走同樣的路線,有幾次,遇到大雨或是車禍,高速公路的出口關閉,從前一個或後一個出口下來,紐約上州的鄉間公路左拐右轉的,怎麽也找不清方向,那個時候,就把喬治掛在電話的那一端,在電話上他會告訴我,你看見右手邊有個什麽什麽商店,然後左轉,在第幾個紅綠燈的地方右轉,就這樣把我領回辦公室。
2004年喬治的太太決定返回美國,為大兒子聯係大學,為小兒子聯係中學,找房子搬家,喬治開心地忙活了很長一段時日,可惜,把他們母子從機場接回來的那個星期,老板要我們去明裏蘇大出差,緊張的產品調試工作之餘,我倆一起去就餐,談的最多的就是他家庭的重聚,太太的適應,小兒子的學校,大兒子的大學申請和打工,他時時掛著家,盼著早些回去。不幸的是,足足一個月的調試之後,我負責的顯微鏡部分還算順利,而他的機器人手臂傳輸部分,在Pre-Aligner上遇到些麻煩,晚餐前,在老板的辦公室,當聽到老板同意我第二天返回,而他還必須留下時,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喬治那麽激動,他抱著頭,泣不成聲,一遍遍地低語:I am done. I want to go home.
從老板那裏出來,我拉他去吃飯:走吧,今晚我請客!他木著臉,還是很不情緒,坐在餐館等飯菜的時候,他說:真羨慕你,能回家了,聽家裏說,紐約花都開了,哪象這裏仍然冰天雪地的!說著他把頭一歪,明亮的大眼睛瞪著我:你真不夠意思,把我一個人撂下,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頭呢!
從明裏蘇大回來沒多久,喬治就重新找房子一個人搬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太太對他隻顧工作不顧家不滿,還是另有原因,他不願明說,我也沒敢多問,那段日子,他變得有些沉悶。
當公司決定把紐約分公司關閉,人員並入波士頓分公司時,人員一個個離去,我走後一個月,喬治也離開了幹了八年的公司。所幸,我倆都在華爾街找到了落腳點,現在他所在的公司與我隻有步行七分鍾的距離,我倆還時常相約一起午餐,他送我的竹子盆景擺在我的辦公桌上,已經長高了好幾節,前些日子他發電子郵件說,他在辦公樓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一家俱樂部,裏邊可以打乒乓球,他說很想再跟我較量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