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交

鄧叔叔去世已有十年了，每當迷惘或困惑的時候，仍然會不自覺地想起他，想著若是他還在，任何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鄧叔叔的兒子是我工作後認識的學長，他曾多次邀請我去他家作客，皆因時間不湊巧而錯過。有天外出辦事路過他家，未曾預約就直接登門拜訪，不巧小鄧當日不在家中。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鄧叔叔，鄧叔叔高大的身軀，洪亮的嗓音，以及他熱情的招待，使我印象頗深。 

隨後多年，我常到他家去，但與小鄧的交往止於淡淡的君子之交，隨著他不久後結婚生子搬離父母，看到他的機會愈來愈少。而另一方麵，由於與鄧叔叔脾氣性格相投，相談甚歡，就次與這位大我整整四十年的叔叔結下了忘年情誼。 

鄧叔叔在當地財政金融界小有名氣，退休後受聘於市審計機關，主持並參加諸多經濟案件的審計。我當時剛出校門，有大把的自由時光，又適逢多愁善感年華，鄧叔叔常去看我，給予很多引導和勸解，更多的時候，他談起自己坎坷的一生，年輕時的遠大理想和不懈的努力，講他文革中遭遇的不幸和磨難，以及近年來審計工作中看到的種種腐敗和黑暗，他時常為此慷慨激昂，動情處砸得桌子啪啪直響。 

感情受傷情緒低落的時候，鄧叔叔總是拍拍我的肩膀鼓勵我：你自己也不大清楚你有多優秀，那些毛頭小夥子不懂得珍惜，若是鄧叔叔年輕四十歲，根本就不會給他們任何機會。一席話，說得我破泣而笑。 

結婚後，尤其是有了孩子，再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與鄧叔叔長談，隻是偶爾打個電話問侯一下。鄧叔叔有時也會到家裏來看望我，老公不大喜歡他，說老先生過於偏激，拿了雞毛當令箭，樹敵太多，象他這把年紀，早該在家帶孫子享享清福了。我為此與老公爭辯，我想我欣賞鄧叔叔的就是他剛正不阿，不畏權勢，甘當現代的堂基珂德的精神和勇氣。孩子送日托後，鄧叔叔有時會約我一起吃午餐，那段時日，他常常說著說著，就激動得不能自抑。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到他，偶爾遇見小鄧，方得知鄧叔叔生病住院了。我去看他時，鄧太太告訴我，他得了甲亢，不能激動需要靜養，並再三囑托我好好勸勸他。出院後鄧叔叔真的徹底從工作中退了下來，大概有一年左右吧，鄧叔叔常叫我去他家搓麻將。鄧叔叔終究是個閑不住的人，後來，他受聘於省城一家私有企業作財務顧問，獨自一人搬去省城。他來向我道別時，神采奕奕，我當時開玩笑地對他說：認識你這麽多年，我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很多，你怎麽一點也沒變化呢？鄧叔叔哈哈笑著走了。 

也許有一年或許更長一點，一直沒聽到鄧叔叔的消息，有一天，我順路到小鄧的辦公室去拜訪，問起鄧叔叔近況，小鄧告訴我：父親上個月因心髒病過世了。突如其來的噩耗使我淚如雨下，小鄧扶我坐下告慰我說：父親去的很突然，使一家人措手不及，對不起，沒能通知你。好在他走得急，未受任何痛苦。難得你與家父多年忘年交情，謝謝你。 

我想，如若鄧叔叔在天有靈，明了我的一片真情，應不會責怪我未去送他吧。 

謹以此文紀念與鄧叔叔數十年的友情。

[金重陽]

好個忘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