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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樓 – 童年的回憶

(2009-09-23 12:23:48) 下一個
大樓曾經是我父母單位的宿舍樓,一座六層的筒子樓。按現而今的眼光,大樓怎麽也和‘大’連不到一起。可凡事都得按曆史的眼光看不是?我就提提大樓的‘當年勇’。我是在大樓裏長大的。從出生到上大學,我在大樓裏度過了童年和少年,無數記憶都已經和這座普普通通的建築裏永遠的連在一起了。

大樓建於60年代初,在北京建國門外的長安街的東段延伸路邊。建國不久的五十年代,是國家建設的一個特殊階段,大批基礎建設紛紛上馬並以驚人的速度完工。中央更是要把北京從一個老舊的皇城變成一個現代化的新都。啥是現代化?大工廠唄。二十幾歲的父親從南京被派到北京建新廠(七十年代後改為三機部下屬的一個研究所)。那時的北京城還很小,出了建國門那就是荒郊野地,墳崗密布。據說老廠長帶著人開著吉普在城外選廠址,路不熟(也可能根本沒路),不小心連車帶人翻到溝裏。人沒事,車走不了了。老廠長當場決定:“算了,不找了,就在這兒建吧“。 想必老廠長做夢也沒想到,他的屁股是坐在了金磚上。半個世紀之後,這裏成了北京CBD的中心。這個傳說是真是假也無從考證,不過當時這地方真是荒涼。連地名都叫這個墳,那個墳的。那會兒聊天都這樣:”大姐您住哪呀?“, “豫王墳,您哪?”,“我家原來也住豫王墳,現在搬到八王墳了“。 聽著都慎人。

北京的十大建築蓋好了,據說剩了不少沒用完的材料。父母的單位借此蓋了廠房和這座宿舍樓。那時方圓多少裏就是這個六層樓最高,因此大樓的名字就這麽叫起來了。每到五一,十一,小孩子們都要爬到樓頂上去看放煙火。站在樓頂上,放眼望去,開闊無比。工體的煙火看得最清楚,就像是眼根兒前是的。天安門,天壇的煙火也看得見。
那會兒的宿舍樓基本上都是筒子樓。樓中間一條長長的樓道,兩邊是一個個的單間。樓道兩端各有一套廁所和廚房,大家合用。我家五口人,分了兩間。大人在一起上班,小孩子們在一起上學,玩耍。幾十家人在一起倒也融融樂樂。大樓離著東郊的熱電廠,焦化廠都不遠,所以暖氣煤氣都通,而且免費。記得廚房裏火爐二十四小時都不關火,為了省火柴。樓下有一小片樹林,我是植物盲,到現在也說不清是什麽樹,隻知道一到夏天,樹開就會開滿粉色的小花。花兒是一簇簇粉色的細絲,風一吹,像是無數個小姑娘在調皮的擺動著頭發。濃密的枝葉,造成一片陰涼。男孩子們在下麵玩彈球,女孩子們在下麵跳皮筋。大樓靠馬路的一麵是一片草棵子地,一到夏天就有無數的蜻蜓,蝴蝶,螞蚱什麽的。最喜歡和小夥伴們去抓這些小昆蟲。抓到蜻蜓後在翅膀上拴根小線,再讓它飛。還有一項活動是逮知了(蟬),這個準備工作比較煩 – 弄一塊兒麵粉放嘴裏嚼呀嚼,嚼到麵團成了麵筋,不能太軟不能太硬,粘性要強。再把這塊寶貝裹到一根長長的竹竿頂端,大功告成了一大半兒。瞅好了趴在樹上使勁兒叫喚的之了,慢慢把杆子伸過去,把麵筋往之了上一點,隻要麵筋質量過關,任憑之了怎麽掙紮,也跑不了。有經驗的哥們兒一會兒就能逮一盤。摘了翅膀擰下頭,過油一炸,那蛋白質營養老了去了。

我上學前,是由奶奶帶的。那時候是在文革期間,奶奶和其他家屬老太太們每天都要聚在一起學習老三篇。我睡午覺時,奶奶就把門鎖上,去學習了。我睡個頭昏腦脹的醒來之後,出不去,隻好趴在窗口發呆。我家住二樓,窗前就是那些伸手可及的小紅花。
母親大學畢業後,從四川分配到這個單位當技術員,一直到退休。有一次,母親批評一個青工畫圖不認真,結果惹了禍,被辦了‘學習班‘ – 就是軟禁在廠裏清洗腦筋,不能回近在咫尺的家。我家的窗下是廠裏的鍋爐房,給廠裏供應開水。我當時還沒到上學的年齡,不能理解這一切。覺得是母親做了很大的錯事,變成了壞人,所以不讓回家。那天我又在窗口發呆的時候,然看到母親手裏拎著暖瓶來打熱水,旁邊還跟著一個空著手的阿姨。母親在很遠的地方就開始向我家的窗口張望,我嚇的趕緊縮回頭。過了好久,我才又悄悄的從窗角看出去,母親還沒走遠,手裏拎著沉甸甸的暖壺,一步三回頭。多少年後,兒時的許多事都變得模糊不清了,可是那一刻的情景卻永遠清晰的留下來了。

母親的老同學李叔叔在北京遠郊的的另一個單位工作。經常到父母的單位出差,有時順便帶著全家來我家玩。李叔叔家也有兩個小孩,女孩和我同歲,但是比我小月份,因此叫我哥。男孩比我們小兩歲。我撿了個便宜,有人叫哥心裏很得意。‘妹妹‘是個很聰明的小姑娘,瘦瘦的顯得有些文弱,一雙大眼睛盯著我好像很不情願叫我哥。也許是嫌我肥墩墩,木呐呐,大字 不識一筐,算數不超過手指,加上生日就差那麽幾天,叫哥實在有些太冤。小弟到是和我很鐵,很快就玩兒到一起了。我們家沒女孩,奶奶很喜歡我這個‘妹妹‘,每次總是拿一把木梳子,沾上木刨花泡的水,把’妹妹‘的頭發梳的光光亮亮的。奶奶在我十一歲的時候去世了。人生裏確實有很多奇遇,若幹年後,我和’妹妹‘,‘小弟’都上了同一所大學。又過了若幹年,‘妹妹’嫁給了我。相信奶奶在天堂裏會很高興。

日子過得很快,童年和少年時代一晃就在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裏度過了。上高中時,我開始住校了,隻有周末時回到家裏打打牙祭。我上大一的時候,父母終於有一天搬出了住了二十多年的大樓,搬到院裏的一個小單元裏,一直住到今天,又已經是二十五年了。

父親十幾年前患上了奧茲海默症,這些年愈加嚴重。去年我回北京看望二老,父親已經不能用語言正常交流了。從他的眼神裏,我知道他見到我很高興。白天我帶著父親到大院周圍走走,就像兒時父親帶著我一樣。 這片父母工作,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而今已經高樓林立,絲毫見不到從前的影子。過去的老廠區,已經成了集團總部的所在地。集團辦公大樓前,樹立著一架昂首指天的殲十(據說是實物)。它前麵的紀念碑上寫著‘龍騰東方’四個鮮紅的大字。背後的碑文寫著:

“。。。幾代航空人胸懷報國之誌,自強不息,用青春與激情抒寫無悔,用智慧智慧與汗水鍛造精品,用熱血與忠誠鑄就豐碑。。。謹以此獻給為中國航空工業不懈奮鬥的人們!”

我想這是對父母事業上的最好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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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一張四十幾年前我家的一張全家福 – 奶奶,父母,哥哥和我。照相的地點是在當時廠大門附近的金魚池,應該是上一張照片裏集團辦公樓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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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照片,萬語千言,反而不知要寫哪些。一圖抵千言,還是貼幾張新舊對比的圖吧。


四十年前的大樓,我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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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家裏,可以說是家徒四壁,但並沒有覺得‘窮’。那會兒我已經有了自己的‘車’。 照片裏的桌子,現在父母還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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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大樓整了容,變成了商業辦公樓。小時候住過的房間,現在是某新加坡公司的駐京辦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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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樓’(圖中左側的白樓)的周圍,已經林立起一幢幢現代化的辦公樓。這裏是CBD的中心。‘大樓’的名稱大概沒有多少年輕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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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曾經是父母工作過的辦公樓和車間,現在是惠普和楓葉大廈。從玻璃牆的反光裏,可以看到街對麵的國貿和央視的‘大褲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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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對麵的國貿。好多年前,這裏是北京金屬結構廠,專門製造各種工業上用的大鍋爐。很多半成品的鍋爐就放在馬路邊。我們上下學的路上總是要到這些大鍋爐裏爬一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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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片樓群曾經是父母單位的老廠區。那是老和小哥兒幾個鑽鐵絲網,到廠子裏玩兒。在廢料堆裏撿點兒廢零件,像寶貝是的拿回家當積木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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