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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3月9日 - 程硯秋以德照人

(2008-03-09 17:14:05) 下一個




1958年3月9日,程硯秋因心髒突發性梗塞不幸去世,年僅54歲。

程硯秋“以藝名世,以德照人”,其卓越的藝術成就和轟轟烈烈的人生,濃縮了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和高尚的人格情懷。他幼年喪父,學藝艱辛,出汙泥而不染,高風亮節錚錚鐵骨,終成一代戲劇宗師,他創建的“程派”藝術至今是戲苑的一支奇葩。

程硯秋原名承麟,滿族。後改為漢姓程,初名程菊農,後改豔秋,字玉霜。1932年起更名硯秋,改字禦霜。

程幼年家到中落,六歲投榮蝶仙門下,練武功,向榮春亮習武生。一年後向名武生教師丁永利學戲,後因扮相秀麗,改從陳桐雲習花旦,後發現嗓音極佳,改學青衣,師從陳嘯雲。程硯秋童年基本功訓練異常艱苦,他以驚人的毅力接受了這些訓練,熬過了他慘痛的童年。

程十一歲登台演出,以其超凡的文武之功,唱、念、做、打嶄露頭角,行內外耳目一新。在北京丹桂茶園(原東安市場內),與趙桐珊、劉鴻聲、孫菊仙等合作演出《桑園寄子》、《轅門斬子》、《朱砂痣》等戲。

1917年他因嗓子倒倉,暫不演出,繼續深造。他學習繪畫、書法、舞拳練劍、觀摩電影藝術,大大提高了自己的藝術修養和美學情趣,為日後的藝術創作做了充分的準備。

1922年他首次到上海演出,引起轟動,1923年再次到上海,使上海觀眾欣喜若狂,藝術也逐步趨於成熟。從1925年到1938年,程硯秋步入他風華正茂的黃金時期和“程派”藝術的成熟期,此時程硯秋已經集創作、演出、導演三者於一身,成為較具實力的藝術家。

程硯秋麵對廣大勞動人民水深火熱的社會現實,滿腔義憤,編創了許多愛國主義和民主主義思想的劇目,如《文姬歸漢》、《荒山淚》、《春閨夢》、《亡蜀鑒》等劇目。在反封建、反軍閥內戰、反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戰爭等不同時期引起觀眾強烈共鳴,表達了廣大群眾反對戰爭、反對壓迫、希望和平的強烈願望。

這一時期後他著力於悲劇的表演,繼《青霜劍》、《竇娥冤》之後又有《碧玉簪》、《梅妃》及前麵提到的一係列悲劇作品的上演,成功的塑造了一批悲劇人物形象,他從此也以擅演悲劇著稱。

當然,程硯秋也不是光全演悲劇,《鎖麟囊》就是他另一類型的代表作。程硯秋在藝術創作上,勇於革新創造,舞台表演唱腔講究音韻,注重四聲,並根據自己獨有的嗓音特點,創造出了一種幽咽婉轉、若斷若續的唱腔風格,形成獨有的特點。

程硯秋創作的角色,典雅嫻靜,恰如霜天白菊,有一種清峻之美,後成為“四大名旦”之一。他在表演上無論眼神、身段、步法、指法、水袖、劍術等方麵也都有一係列的創造和與眾不同的特點,作為一個完整的藝術流派,全麵展現在京劇藝術舞台上。

程硯秋在北平淪陷時期息影舞台,務農隱居,以“停演”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愛國之情;更有隻身痛打數名日本憲兵和偽警察之後脫身的驚人壯舉,為世人稱道。
  
北平和平解放之後,周恩來曾登門探望程硯秋,雖未遇,程硯秋卻感慨萬分。他說:“舊社會‘戲子’屬下九流,沒人看得起,誰想到周總理登門來看我!真是禮賢下士啊!”

程硯秋在大膽革新的前提下,於建國初期編演了他最後一出新戲《英台抗婚》,這出戲無論從唱腔、唱詞、舞台表演及美術設計方麵都對傳統京劇藝術程式做了較大的突破及創新,得到了專家和廣大觀眾的一致肯定。

1956年北京電影製片廠又為他拍攝了電影藝術片《荒山淚》,為保留更多的程腔和水袖,影片增加了很多新唱段(吳祖光改編),並攝下了他結合劇情創作的二百多種水袖表演形式。1957年中央人民廣播電台請他和楊寶森合錄了《武家坡》一劇。

1958年3月9日,他的心髒病又因突發性梗塞加劇,僅幾分鍾便奪去了這位藝術大師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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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章詒和:伶人往事——程硯秋

在我家,父親(章伯鈞)是梅(蘭芳)黨,母親(李健生)是程(硯秋)黨。母親喜歡程派,還源於她和羅(大名士,號癭公,廣東順德人,康有為弟子)之子羅宗震的深厚友誼。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母親在北京師大女附中讀高中的時候,就常去羅家玩,聽羅宗震講革命道理。聽著,聽著,政治覺悟迅速提高,決定離校出走,跟著羅大哥投奔北伐革命軍。在出走之前,羅大哥偷出家裏一些古董、古籍和手抄劇本,把它們統統塞進一個皮箱,放在母親的宿舍裏。

母親吃驚地問:“你拿這些東西幹什麽?”

羅大哥說:“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賣了就能換成錢,派上用場。”

後來,身為中共黨員的羅宗震在上海被捕,關押在龍華監獄。未婚妻不敢前去探望,母親正在北京大學醫學院讀書,知道了這個情況,悲憤不已。揣著兩張熱烘烘的大餅,就登上京滬火車。到了監獄,人家不讓進。母親一直等到天黑,把餅藏得好好的,自己卻餓得要死。終於感動了看門人,容許“兄妹”一見。當羅宗震看見我的母親的時候,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後來,羅大哥為了政治信仰,獻出年輕的生命。母親非常懷念他,也更加喜歡被羅癭公一手栽培提攜的程硯秋。

程硯秋(1904―1958) 男 滿族 籍北京 京劇旦行演員

【童年】

因家境貧寒,六歲的程硯秋經人介紹,投入榮蝶仙(京劇男旦,專工花旦、刀馬旦)門下學藝。從前學戲和學徒差不多,先與師父立下字據,言明幾年期滿,學藝期間的食宿問題,以及滿師後給老師義演若幹年作為報酬條件等等。程硯秋所立字據是以八年為期。八年期間由榮家供給食宿,但演戲的收入歸老師收取。滿師後還須繼續效力二年,即在兩年之內,全部戲份(即京劇戲班中付與演員等人工資的一種形式)收入都要孝敬老師。

他的母親像送病人上醫院動手術那樣簽了“關書”,送他去榮家的那天,且一路叮嚀:“說話要謹慎,不要占人家的便宜,尤其是錢財上。”

這句話,程硯秋說:“我一生都牢牢地記著。”

程硯秋學戲很苦!邊學邊唱邊挨打,榮家所有的生活瑣事也都要做,當聽差使喚,無異於童仆。榮蝶仙脾氣又壞,稍有不歡即舉鞭就打,常常無端拿他出氣。程硯秋每天要劈柴生火,洗衣做飯,學戲的時間很少,有時整天也不說戲。那時榮蝶仙穿的是布襪,清晨起來,程硯秋要把襪子捧到他的麵前。因為自己的手不幹淨,沾著煤渣或灰土,冬天還有凍裂的血痕,不敢直接用手遞襪子,就在手掌上放一塊白布,把襪子擱在白布上,再捧給榮蝶仙。就這樣,也難免挨打。在程硯秋出師以前,師父終於把他的腿打傷,留下很大的血疙瘩。成名後的程硯秋赴歐洲考察戲劇時,經一位德國醫生的手術才把兩腿治好――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學藝的八年,是我童年時代最慘痛的一頁。” 故程硯秋很早立誌發誓,將來有了孩子決不讓他們學藝唱戲。

因有家世之悲,心思又重的程硯秋常低眉含顰,麵無歡容。年齡稍大些後,多半因為營養不佳,情緒一直也比較抑鬱。師傅認為這個孩子不宜於學花旦(花旦大多扮年輕女性,性格活潑開朗,動作敏捷伶俐,表演以做工和說白為主),讓他專攻青衣(青衣又名正旦,在旦行裏占據最主要的位置,扮演的都是端莊正派的女性,或賢妻良母或貞婦烈女,唱工繁重,動作穩重)。榮蝶仙還發現這個孩子嗓音很不一般,且扮相沉靜明倩,如珠蘊櫝中,時有寶光外熠。

【隨風直送玉郎歸】

程硯秋登台不久,便聲譽鵲起。被當時的大名士羅癭公賞識,並全力追捧。初次看了他的演出,羅癭公做了六首絕句。其中一首是這樣寫的:“除卻梅郎(指梅蘭芳)無此才,城東車馬為君來。笑餘計日忙何事,看罷秋花又看梅。”詩句表露出對這個少年的稱許。

民國六年(1917),有人來約程硯秋去上海演出,每月包銀是六百大洋。榮蝶仙當然主張他去。可遭到羅癭公和王瑤卿的堅決反對,他們認為程硯秋現在已經把嗓子唱壞,提前“倒倉”了,說什麽也該歇歇養養。羅癭公欲為其贖身,可榮蝶仙也不是傻子,覺得這個徒弟前程遠大,來日收獲未可限量,便一口回絕。惜才的羅癭公當機立斷,運用各方關係疏通賠償榮蝶仙七百大洋的損失費,他與時任中國銀行副總裁的張嘉H商量,借出六百大洋。把程硯秋接出了榮家。榮蝶仙在無可奈何的情勢下,同意廢棄合同。這樣,未滿八年的程硯秋,提前出師了。在把程硯秋接出來的路上,羅癭公口占一首七言詩,詩的頭兩句是:“柳絮作團春爛漫,隨風直送玉郎歸。”

程硯秋家境貧寒,住在天橋的“窮漢市”。學徒期間他的母親就盼著兒子出師,除了每天挎著小柳條筐上街買煤球,就是到北京前門裏關帝廟燒香求兒子早日出師掙錢。難怪程硯秋剛離開榮家,便請一個姓徐的夥計到家中報喜,說:“羅先生給您兒子出了師了,以後的日子就慢慢好過啦!”從這一刻起,他的母親才結束了每日燒香求佛的日子,真的看到了希望。跟著,羅癭公又將程硯秋一家人搬離了條件很差的天橋大市彎齒胡同,安頓在相對比較好的北蘆草園9號。“從來好事天生儉,自古瓜兒苦後甜。”一心進取的程硯秋獲得自由後,即追隨羅癭公讀書習字,鑽研音韻。所以,後來的程硯秋不但精通經史,一手字也寫得不錯。特別是對京劇的行腔咬字,深具工夫。這是文人雅士熏陶所致,也是藝人當中少有的。

程硯秋雖有人扶持,但事業上卻立足未穩,而那時的梅蘭芳已是紅人,自領一軍。民國八年(1919),程硯秋聽從羅癭公的刻意安排,拜梅蘭芳為師。每晚的演出,梅蘭芳的戲都放在後麵。這樣程硯秋就有了在前麵唱一出戲或兼飾仙女等雜角的機會。拜師後的一年時間裏,他得以陪演《上元夫人》、《天河配》、《打金枝》等劇目。陪演就是觀摩,程硯秋深受啟發。他特別羨慕梅蘭芳創造的古裝。這一年,羅癭公雖南遊滬寧各地,卻不忘唱戲的程硯秋。比如,在2月7日的一封信裏,羅癭公寫道:“看見上海報登載十八日全浙會館的戲評,說你扮《長阪坡》的甘夫人,說你態度頂好,扮相頂好,說你同一班老輩名角一齊唱,體麵得很,也有人恭維我一番,我看見很喜歡。上海好些人問候你,知道羅癭公的差不多都知道程豔秋(那時他叫豔秋)。有好些老名士要給你作詩,你的名可大得很,恭喜恭喜!你的嗓子一定一天比一天好了,但願從此以後天天好。北京下雪沒有?有添養鴿子沒有?老鴿子可養熟了?……你打了梅(蘭芳)先生的鴿子,是不知者不為怪,以後別再打嘍。你總要常常寫信來,兩三天一封,千萬別忘了!你再要買什麽,寫信來。”羅癭公隻要接讀程硯秋的來信,總是立即回複,還在信裏為他改錯別字,甚至覺得他所用信紙太壞,即隨複函寄去好信紙。

羅癭公請年輕的畫家徐悲鴻為程硯秋作畫,還為他集聚巨資。有了這些錢,羅癭公在添置行頭的同時又為程編了許多新戲。1921年,又特意為他介紹了一位武術先生學武術。羅癭公認為戲曲舞台上的手眼身法步等基本動作,與中國武術動作有連帶關係。學會武術,對程硯秋的表演會有很大幫助。後來的經曆表明,武術的作用不僅用在了台上。

民國十一年(1922)的春節,對十八歲的程硯秋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在羅癭公的精心安排下,他獨立挑班唱戲了,以一出改編的京劇《龍馬姻緣》轟動了京城。他的班社取名“和聲社”。程硯秋請來榮蝶仙任社長。心滿意足的榮蝶仙任社長後,沒有以業師自居,而是積極協助羅癭公和程硯秋搞好戲班的工作。師徒間的合作,頗能顯示出程硯秋的胸懷。學徒挨打在從前是一種行業習慣,梨園行如此,其他行業也如此,程硯秋不以為意。這一年,程硯秋南下上海,初次演出就很受歡迎。有人這樣評價:“梅蘭芳柔媚似婦人,尚小雲倜儻似貴公子,豔秋則恂恂如書生。”如此形容,是指程硯秋受名師(指羅癭公)熏陶,氣質自化。

讀著這樣的文字描述,年輕人可能會說羅癭公是程硯秋的超級“粉絲”。用超級“粉絲”來形容,還不能概括兩人的關係。羅癭公還是程硯秋的嚴師,謀士,引路人,策劃者,劇作家和真正的後台!一個名士獨賞一個藝人,為之脫籍,悉心讚助以成其材。“贏得宣南顧曲人,日日雕鞍驟。”我們從中認識到那個時代藝人與文人相互依存依托的關係。這樣的關係包含著脈脈深情與風雅,但它更是一種文化的情感態度。

程硯秋是個孝子。他大紅的時候去上海、武漢演出,收入都在萬元以上,回到家中全部交給母親,聽從支配。一次,他的母親說:“你三哥(即程麗秋,京劇演員)很久沒出台了,生活困難,這筆錢給他吧!”程硯秋毫無怨言。

【戒尺】

他的另一個老師是通天教主王瑤卿,這也是羅癭公介紹的。據說,王瑤卿最初並不怎麽看重程硯秋,後來終被他的刻苦精神所感動。程硯秋踏進古瑁軒(王瑤卿寓所之別稱)學戲,王瑤卿就發現他清晨的嗓音還不錯,到了晚上八點以後,反倒唱不出來了。平時的嗓音窄而澀,但喝了酒以後,反而寬且亮。稟賦與眾不同,不能以常情教之。於是,王瑤卿對程硯秋做了特別安排和特殊要求――早晨隻喊嗓不準唱,一直到晚上十時後再開始吊嗓練唱。王瑤卿說:“角兒出場多半要到九、十點鍾以後,如果你晚間無嗓,那怎麽能當角兒?隻好是唱開場戲了。所以,一定要在夜間練習。”半年後,他的嗓子果然慢慢出來了。

程硯秋剛登台,因為個子高,心裏緊張,所以把上身縮成一個團,而且左肩高,右肩底,樣子非常難看。王瑤卿說了多少遍,都沒矯正過來。一次,他又要上台了。這次王大爺在袖子裏藏了把戒尺,在程硯秋臨出場前的瞬間,抽出戒尺,向著他的右肩狠狠地敲了一下。程硯秋驚恐又疼痛。這一招兒還挺靈的,自那以後,他再不肩膀一高一低地出場了。王瑤卿又依據他的別樣秉賦,為他設計出新的唱法,專走偏鋒,獨創一格。一個特殊的歌喉加一種特別的唱法,驟然之間程硯秋與其他青衣迥乎不同了:音調奇異,虛無縹緲,忽高忽低。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真可謂變幻莫測。

程硯秋研究唱腔,都是親自到王瑤卿老先生家裏去求教。每次去王宅都是在晚上,因為隻有等到深夜,王老先生煙癮過足,精神上來了,才到了說戲的最佳時刻。那時程硯秋住北蘆草園到王宅必經八大胡同(北京妓院多開設於此)。羅癭公告訴他:“你要繞道走,經煤市街進大馬神廟東口。”程硯秋很聽話,每天多走一裏多,從不更改。

王瑤卿感歎道:“唱旦角的,講究戲的身份兒(即規矩)真得數他。”

程硯秋果然是越唱越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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