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有一個備受爭議的民運人物,常以燕南人的筆名在網上寫文章的嶽武。嶽武89年天安門學運高潮時候,正值出差北京,熱血沸騰卷入運動。學運被鎮壓以後被通緝,一路向南奔逃,天緣巧合搭上一條便船,在靠近澳門水域的時候跳水泅渡澳門獲救。正好法國政府大門敞開,提供天安門事件流亡者政治庇護,也就轉道去了法國。9月份流亡者在巴黎成立民主中國陣線,嶽武當選民陣總部監事。大概是92年的時候,從越南潛回中國,到了北京天安門廣場,回想起從前這裏曾經人聲鼎沸,民運高漲,不禁淚如雨下。93年初華盛頓會議上嶽武參加主席競選的演說詞,一聽就令人發笑:以知識分子和留學生為主體的民運組織是沒有力量的(這分明是當著和尚罵禿驢)。如果我當選新成立的組織的主席,我將聯合起所有海外的民運力量,以工人和農民為主體,結合留學生和知識分子,以歐洲和北美為民運的大本營,以澳洲、日本和香港為前沿陣地,向中共發起一輪宣傳戰…...。嶽武有點說單口相聲意味,東北腔,說話帶著一點口吃,他走到哪裏,調侃到哪裏,眾人笑得前合後仰在哪裏。
嶽武做事常出人意料,93年中與香港的劉泰和楊崢一起到澳洲,考察一下在澳洲下屬的自由民主黨分部的民運工作。竟發現這幫人根本不是什麽從事民運的,全是一幫借民運名義搞身份的主。一怒之下,三個人一商量,以中央的名義做出決定不承認這個地方分部,並且予以解散。然後重新拜訪當地的移民局,通知了移民局他們的決定。第二天聽到了這個故事,真笑破了肚皮。
嶽武以後又有兩次進入中國,都是從越南進入,輕車熟路的。98年送民聯陣-自民黨主席王策博士進入中國,進了中國境內就分手了,嶽武原路返回。王策隻身前往浙江,帶著保證中共三十年執政地位不變但必須製定政治民主化時間表的計劃,會見新一輪組黨運動的首發者王有才,被抓,同時有了“王三十”的稱號。王策被抓,嶽武安然無恙,引起了坊間的猜疑,嶽武是否與中共暗通款曲。2002年六月與中國海外民運創始人王炳章博士一起在越南境內被綁架回中國,半年以後被放回法國,而王炳章被判處無期徒刑。疑慮更起,又把王炳章送進了中共大牢,自己卻又是安然無恙。95年夏,蔡崇國陪我拜會嶽武,嶽武就表示海外民運就是缺乏像王炳章這樣的勇者,從嶽武家裏保存的與王炳章個人交往的信物,王炳章走越南隻讓嶽武同行,可見嶽武對王炳章是敬服的,王炳章對嶽武也是信任的。嶽武送王炳章進中共大牢自己全身而出的疑問想當然成分大,當然嶽武的這個清白有待中國發生政治變化後王炳章獲得自由身的時候方能徹底還給。王策重新獲得自由已經多年,王策與嶽武依然保持良好的個人友誼,那麽在王策問題上的疑問應該不攻自破。以後繼續走訪西班牙的時候有機會就這件事情問了王策,王策的回答是,98年潛回國內,是王策去找嶽武幫助,而非嶽武主動慫恿,王策被抓失去自由多年,責任不在嶽武。
嶽武是一個很有才氣的人,離開中國的時候已經四十出頭,在中國的時候沒有學曆和文憑,現在年近六十,居然能夠靠街頭作畫為生。曾經在巴黎埃菲爾鐵塔下領導了好幾十位中國畫家為了生存與其他族群如俄羅斯和中東地區的畫家展開過虎口奪食的肢體鬥爭,在嶽武有魄力的領導下,取得了輝煌的勝利,穩定了巴黎幾個旅遊景點畫區中國裔畫家的生存環境。因此,嶽武更有了機會得到名師的指點和代勞,在巴黎街頭作畫中獲得一份說得過去的飯轍。嶽武現在信心更足,居然在網上公開他的作品,接受他人的指點江山。我不懂這玩藝,看不出好與賴,但衝著嶽武這個膽子,知道這個活就不會是假的。
看嶽武寫的東西,會笑得噴飯,也會笑出傷感的眼淚。98年的時候,嶽武曾經寫過一篇文章這樣描繪民運的狀態:現在全球各地的民運組織大都是無兵、無將、無錢、無帳; 本應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民主運動,卻演變成了冷冷清清的“名人運動”;在民運的棋盤上,小卒子失業,車、馬、炮下崗,隻剩下將、士、相,不管共產黨的棋局如何調兵遣將,立陣布勢,民運一方隻能支士飛相,決不過河。很形象,很具體,很真實。這段文字,一氣嗬成,讀來上口,細看卻很傷心,民運就是這樣的狀態,一點都不假。王若望去世,嶽武寫了一片題名“王老戒煙”紀念文章,前麵部分還是那個路數,幽默,讓讀者笑得噴飯,後麵部分讀來感覺是傷心的幽默:剛接到消息,說改革開放,閻王那邊也過聖誕節了,連新年一塊放的還是長假。陰曹地府各機關現在不辦公,王老住不了冊,還站在望鄉台上,他聽得見我們的呼喊,聽得見我們的悼念,王老多麽希望民運有一個新氣象。嶽武借題發揮了:民運不是劉禪,應當是劉邦。我們要凱旋歸故裏,高唱大風歌。我非常喜歡這段文字,不時拿出來讀,讓自己笑一笑,讓自己哭一哭。
嶽武很得罪人,在巴黎朋友不算多,很多人都跟他翻了,固然有他的很多不對。聽他的自述有自我認識和悔悟,包括對巴黎的侯芷明女士的傷害,可惜覆水難收。嶽武的內心和外在的表現可能會出現距離,常以插科打諢的方式寫些讓人不解的文章,比如“我為胡哥搓把澡”,“我為胡哥捏把汗”之類的,甚至罵罵民運的。其實是無奈和內心不平衡,來自於民運的不爭氣,以及他對民運的熱切卻由於人際處理不當被擰了。民運應當是劉邦,高唱大風歌凱旋故裏才是他內心的真實一麵。滿腦子想的是如何“奪共產黨的權,賺資本家的錢”,已經六十的人了,還一事無成,怎不心寒,行動懶散。哎,民運對同道應不以一眚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