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7月25日
張之洞著勸學篇
1898年7月25日,清廷將張之洞所著《勸學篇》頒發各省督、撫、學政各一部,令其廣為刊布,努力勸導,“以重名教而杜卮言”。《勸學篇》標“中體西用”之旨。當變法維新之時,清廷頒發此書,意在強調維新變法將堅持維護封建製度之基本立場(也可譯為改革開放的同時要四個堅持的基本立場)。
張之洞的《勸學篇》全文約四萬餘字,分內、外兩篇。內篇包括同心、教忠、明綱、知類、宗經、正權、循序、守約、去毒等九篇;外篇包括益智、遊學、設學、學製、廣譯、閱報、變法、變科舉、農工商學、兵學、礦學、鐵路、會通、非弭兵、非攻教等十五篇。
張之洞在序言中將他的寫作動機概括為“內篇務本,以正人心,外篇務通,以開風氣”。為什麽會出現人心不正、風氣難開的問題呢?是因為“圖救時者言新學,慮害道者守舊學,莫衷於一。舊者因噎而食廢,新者歧多而羊亡。舊者不知通,新者不知本。不知通則無應敵製變之術,不知本則有菲薄名教之心。夫如是,則舊者愈病新,新者愈厭舊,交相為瘉。邪說暴行,橫流天下”。怎樣能夠使守舊學和言新學的兩個極端折衷於一呢,張之洞在《勸學篇》通過“會通中西,權衡新舊”,提出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模式,即“中學為內學,西學為外學;中學治身心,西學應世事”。
張之洞上麵所說的“中學”或“舊學”,主要是指中國傳統的封建綱常名教、倫理道德為核心的一整社會政治製度及其理論基礎儒家學說,這些是中國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他說“三綱為中國神聖相傳之至教”,“五倫之要,百行之原,相傳數千年,更無異義,聖人所以為聖人,中國所以為中國,實在於此”。又說:“孔門之學,博文而約禮,溫故而知新,參天而盡物。孔門之政,尊尊而親親,先富而後教,有文而備武,因時而製宜。孔子集千聖、籌百王,參天地,讚化育”,博大精深,中國的讀書人如果不先通中學,就像那不知道自己姓名的人,沒有韁繩的馬,沒有舵的船,完全失去正確的方向。這種人懂得西學越多,就越疾視中國,數典忘祖,“雖有博物多能之士,國家亦安得而用之哉”。所以,張之洞在講到中學與西學之間關係時,總是強調要循序,“先入者為主,講西學必先通中學,乃不忘其祖也”。
所謂“新學”或“西學”,是指自鴉片戰爭以來陸續傳入的西方的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張之洞首次將其概括為西政、西藝和西史。他承認西方文明的先進性,但這並不是因為西人智而華人愚,而是不同的國際環境造成的。他說:“歐洲之為國也多,群虎相伺,各思吞噬,非勢均於敵,不能自存,故教養富強之政,步天測地,格物利民之技能,日出新法,互相仿效,爭勝爭長。且其壤地相接,自輪船、鐵路暢通以後,來往尤數,見聞尤廣,故百年以來,煥然大變,三十年內進境尤速”。
中國自秦統一後,獨處於東方,為鄰者皆蠻荒落後,其治術、學術無有勝於中國者,沒有競爭者,中國隻須守其舊學,不逾範圍,已足以治安而無患,於是“去古益遠,舊弊日滋”,遂成西強中弱之勢,“雖被巨創,罕見儆悟,迂謬之論,苟簡之謀,充塞於朝野”。對西學“不準、不信、不學,且詬病焉”。
時至今日,國危民窮,而士大夫之茫昧如放,驕玩如故。“若循此不改,西智益智,中愚益愚,不待有吞噬之憂,即相忍相持,通商如故,而失利損權,得粗遺精,將冥冥之中舉中國之民已盡為西人之所役也”。因此,張之洞指出:“今欲強中國、存中學,則不得不講西學”,在以中學固其根柢,明確中國先聖先師立教之旨的前提下,“然後擇西學之可以補吾闕者用之,西政之可以起吾疾者取之”。
他主張有選擇、有重點地學習“西藝”,如算、繪、礦、醫、聲、光、電、化等,和西政,如學校、地理、度支、賦稅、武備、律例、勸工、通商等,而在當時危機深重的情況下,“西藝非要,西政為要”,“政尤急於藝”,即重點應放在學習西方有關教育、財政、軍事、法律、工商等方麵的規章製度。但不可倡為民權,因為“民權之說,無一益而有百害”,“民權之說一倡,愚民必喜,亂民必作,紀綱不行,大亂四起”;也不能夠馬上設議院,因為“此時縱欲開議院,其如無議員何?此舉必俟學堂大興,人才日盛,然後議之,今非其時也”。
《勸學篇》不僅僅是為了告訴讀書人怎樣去認識和學習中學與西學,其貫穿全篇的“中學為體,西學為用”論,實際上是張之洞為正在興起的維新變法運動製定的根本指導方針。他在《變法》篇中說,變法是朝廷之事,變與不變之權操之於國家,但變法能否成功,往往決定於“士民之心誌議論”,他自認為他的“中體西用”論便代表著這種“心誌議論”。
按照“中體西用”的原則,永遠不可變的是倫理、聖道、心術,這些是中國所以為中國的所謂“道本”,是本體;必須因時而變的是法製、器械、工藝,這些方麵西方比我們優越,應當學習和仿效,用以維護和強固本體。簡言之,“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其實質就是用西學來維護中體。看看光緒帝決心維新變法的定國是詔中“以聖賢義理之學植其根本,又須博采西學之切於時務者實力講求”這兩句話,就可以知道張之洞所提出的指導方針是被采納了。
“中體西用”的理念並非始自張之洞。早在鴉片戰爭時期,林則徐、魏源就初步萌發了用西學來補中學不足的思想,主張“盡收外國之羽翼為中國之羽翼,盡轉外國之長技為中國之長技”。後來,馮桂芬提出“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鄭觀應更明確表述為“中學其體也,西學其未也,主以中學,輔以西學”。張之洞隻是這一理念的集大成者。經過他在《勸學篇》中的係統、詳盡的闡釋與發揮,“中體西用”才真正成為舉國皆知、人人皆言的價值理念,代表了那個時代的人們麵對中西文化衝突所能作出的最合理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