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做淑女”
寫下“今晚不做淑女”這幾個字,眼前浮現的便是那晚在武漢市吉慶街的情景。
朋友說要帶我去武漢的一個小吃一條街夜市,還說非常有名。怎麽個有名法?為何而有名?因何而出名?朋友說女作家池莉寫過一篇小說,就是講的這條街上的故事,後來這個小說還被拍成了電影,這條街因此而出名。後來,還有很多城市為了搞活經濟,紛紛模仿起這個城市的這條街。朋友提到女作家遲莉,我還略知其名,提到她的作品,我就全然不知了。三十歲以後,我就很少看小說,隻讀雜文、散文和哲學,感覺自己好像在走入深刻,其實還是沒有脫離孤陋寡聞,要不怎麽連這個城市的這條街都全然不知。雖然我們不必要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但是這個城市的這條街,還很有必要知道一下。這是我在去過這條街之後,做出的結論。
先了解一個地方,再走進這個地方,這是通常的做法。而我這次卻是先走進了這個地方,才撩起了我對這個地方的興趣,進而去匆匆上網,拜讀遲莉的小說,再來回憶當晚的一景一幕,然後才完整了我這次的不期而遇——對這個城市、這條街、這個女作家、這篇小說和這個街上發生的故事。
《生活秀》是遲莉的這篇小說,“吉慶街”是這條街的名字,“九九鴨脖”是吉慶街上有名的小吃。《生活秀》讓我如癡如醉,說我愛上了這篇小說,不如說我愛上了這個作家。小說的精彩,活生生地體現了作家思維的精彩。走進吉慶街,除了讓我目睹了夜市的車水馬龍、美食小吃、民間風情和賣藝謀生外,還認識了一個了不起的女作家遲莉。
在吉慶街的那個晚上,我和朋友在街邊隨意坐下,喝啤酒、吃香辣蝦,品嚐著隨意點來的美食。周圍不斷的有賣唱賣藝的江湖藝人要來為我們獻藝,好話隨口就來,先把你給誇暈了,你就糊裏糊塗地讓他們來一個吧,然後就不停地有人來,不把你兜裏的錢給忽悠出來誓不罷休。
“先生,你的氣質一看就不一般,和劉德華不相上下。”和誰比不行,偏偏和劉德華比,我身邊這位哥們兒和劉德華怎麽也掛不上鉤,如果往著名導演加明星英達身上靠一靠,那還有點靠普。我在旁邊忍不住笑,身邊的哥們一個勁兒地說:你們讓我先吃點,讓你們鬧得我都沒時間吃東西了。江湖藝人還接著忽悠:“這位女士一看就非常賢惠,你們真有夫妻相。”我哈哈大笑:咱倆成夫妻了!江湖藝人非常會給自己台階下:“輕鬆一下,輕鬆一下。”這話說得到很確切,此時的我們真的很輕鬆,大口地喝著啤酒,手剝著香辣蝦,滿手的香辣汁讓我覺得沒有再用筷子的必要,於是就開始用手抓菜吃,這樣的舉動在我一生中沒有過幾次,再沒規沒矩的時候,也沒有想起來用手抓菜吃,這方麵被父母教育的倍兒像淑女,也是唯一像淑女的地方。可今晚,我來到了一個不需要做淑女也沒必要裝淑女的地方,徹底地放肆一下的機會來了,不過用手抓了幾口菜之後,我的感覺是用手連續地抓菜吃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用慣了餐具的人,好像不太會用手了,手隻能用來操作餐具。所以,由此看來,我今晚的不做淑女,顯得有點矯情了。
淑女不是裝出來的,不是淑女也不是能裝出來的,今夜的我,是淑女也不是淑女。是淑女的我,來到一個不需要淑女的地方,不是淑女的我,又來到了一個忽然發現自己還有點淑女的地方。在吉慶街的這個夜晚,我怎麽做都覺得自己有點矯情。身邊這位有點像英達似的哥們曾不止一次地說我:你是個一點兒都不矯情的女人。於是我就開始琢磨矯情是什麽意思?很久都不能很準確地把握這兩個字眼兒。今晚在吉慶街,我忽然明白了矯情二字的含義。我骨子裏不是個淑女,但我的外表,已經很會做也很會裝淑女了,這就是矯情吧。由此,我對矯情有了更多更深的認識,矯情其實是分為主動矯情和被動矯情的。我的矯情是屬於被動性矯情的,也可以稱作是公共性矯情,所以在矯情的同時也能透露出我的不矯情。所以也就有了被身邊這位哥們認為的不矯情。我今晚是淑女嗎?我今晚不是淑女嗎?是的,不是的,準確地說,今晚我不想做淑女,更準確地說,今晚我不想裝淑女。
吉慶街,是個百姓休閑的地方,也是個百姓謀生的地方。在那裏做生意和消費的人,都過著黑白顛倒的生活。一種生活方式吧,隻要喜歡,沒什麽不對。百花可以齊放,生活自然也可以多種多樣。現在這個社會,是非都可以顛倒,那晝夜顛倒一下又有什麽問題呢?吉慶街絕對是個快樂的地方,那種黑白顛倒的快樂,那種不做淑女的快樂,那種不用西裝革履的快樂,那種叫你唱你就唱的快樂,那中美滋美味的快樂。雖然不高雅,但自在,有什麽比自在更快樂的呢?
我用手抓著菜往嘴裏放的同時說:今晚不做淑女!哥們兒笑了,他心裏一定在想:你本來就不是個淑女!我接著說:我要寫篇文章,題目就叫“今晚不做淑女”。說話算話,所以有了現在這篇文章。文章總是要寫的,題目也有很多,既然我說了要以“今晚不做淑女”為題寫一篇,那就不能食言。文章有了,題目到底確切不確切那就不管了,我隻是要寫出當時的感受。重要的是我用了這個題目——今晚不做淑女。
還有一件要提的事,那眾多賣藝的江湖藝人裏,有個年齡最小的,我相信她不到十歲,但她卻是玩最高檔樂器的。她拿著小提琴,挨個桌子的請求人們讓她拉一首,一首十塊錢。我看著她,想起自己的女兒,我的女兒也拉小提琴,相信比眼前這個小女孩兒要拉得好得多。這麽小的孩子都可以賣藝謀生了,那我的女兒也可以了,想到這個,我內心因這個小女孩而生出的酸楚便化作了一種欣慰。我欣然地讓這個小女孩拉了一首《梁祝》,雖然拉得並不優美,但以她稚嫩的心靈麵對這樣的一個生活狀態,我已經更多地去領略她內心的一種樂曲了,那是一種怎樣的樂曲呢?在她未來的成長路上,她將怎樣地去譜寫她心靈的樂章呢?都說學音樂的孩子不會學壞,賣藝隻是一種生存方式,無論怎樣一種狀態中的音樂,都是可以陶冶情操的。但願這個小女孩在未來的生命中能譜寫出因賣藝而生出的美妙樂章。拉完了《梁祝》,我又點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夜晚》。我觀察了一下,她遠沒有那些成年江湖藝人會推銷自己,同時那些黑白顛倒的消費者們,好像又極少有人能欣賞西洋樂器,所以,她矮小的身影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很少有人讓她拉一首。我,或許是出於對自己女兒的愛,或許是出於對這個樂器的熟悉,或許是出於對眼前這個小女孩的同情,更或許是完全的一種母愛,我不能讓她從我身邊走開。
那個賣藝的小女孩,玩著高雅的西洋樂器在吉慶街上穿行,她是不是淑女呢?做個淑女很重要嗎?我要是那個小女孩的媽媽,我會告訴她:學會怎樣裝個淑女就夠了,不必每時每刻都做淑女!
在武漢的吉慶街夜市,就不要裝腔作勢地做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