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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爺爺的傷心
由於小姑夫家離得近，在農閑時，爺爺有時會來看他的孫子丁夏，也順便挑點米，並把每年的生活費帶來。
除去衣服與看病的錢不算，丁夏每年吃住與受照顧的費用是一百五十元，這些錢，在當時的農村，可以過非常好的生活了。當時的物價是肉六角五分一斤，大肉包子五分錢一個，油條三分錢一條。如這錢都用在他身上，丁夏可以頓頓白米飯，餐餐有腥葷。但是，自從住進小姑夫家，隻在逢年過節時，姑夫才會夾給他幾片肉，還命他端起飯碗到隔壁鄰居家，到外麵去吃。
到外麵去吃而不象平時一樣蹲在自家門邊，是為了給人家看，讓人家知道他在吃肉。
爺爺抱起輕飄飄的麵黃肌瘦的小孫子，心頭一陣抽搐。才半年不到，那個白胖沉甸的，那個活潑調皮的丁夏不見了，現在的這個，畏畏縮縮戰戰驚驚，眼裏盡是與年齡不相稱的迷茫與憂傷。
“爺爺” ，丁夏猶猶豫豫地喊了聲，聲音裏感不到歡愉，卻盡是膽顫。
爺爺急忙把口袋裏的一個紅柿子拿出來，叫他吃。丁夏接住，隻看不吃。
“吃吧吃吧，很甜的” ，爺爺一邊說一邊蹲下身把小孫子放下來，騰出雙手，剝開一點柿子皮，露出一瓣紅豔的汁肉，又塞入孫子的手中。
孫子雙手捧著就是不吃，隻細細地說了句：“姑夫會給我吃的” 。
爺爺用粗糙的大手輕撫著孫子枯燥的頭發與瘦臉，一時語塞，風霜的臉上不覺露出一絲心痛的神情。
“去吧，去看看姑姑茶泡好了沒有” ，這時站在一邊的姑夫用少有的溫和的語氣發話了，堆滿笑容的狡黠臉上閃過難以覺察的慍怒。
這慍怒在爺爺走後立刻暴發出來，黑下臉的姑夫一把拉丁夏進廚房，一個耳光後，責問丁夏為什麽不吃爺爺給他的柿子。
五道鮮明的指印在臉上浮現，丁夏忍住火辣辣的痛，低下頭，沒有哭。剛才他是很想吃爺爺的紅柿子，但是他怕，沒有姑夫的允許他不敢吃。四歲小孩的反應純是出於以往的經驗與直接的第六感覺，他還不會在不同的情況下猜測大人的意思意圖，更也不會解釋剛才為什麽不吃爺爺的柿子。
這使姑夫覺得失了麵子，或是露了平時他是如何嚴曆對待丁夏的底子。在丈人與小舅子麵前，他信誓旦旦地保證會細心地照顧丁夏，在所有的鄰居村人等外人麵前，他總是裝得充滿愛心，一直強調是他在幫丈人與小舅子的忙，是他在收養照顧這失去媽媽的孩子，隻字不提每月可觀的生活費收入，這他收養丁夏的真正動因。這筆生活費收入，大部份用在了自己的六個孩子身上。四表哥的肺炎，都是用丁夏的生活費給治的，可惜治得太晚，最後還是死了。
這苦心經營出來的慈愛的虛假樣子，無意間有揭穿的可能，姑夫如何不惱怒，責問之後又是一記耳光，臉上的十條指印己重疊，丁夏痛得滲出了淚水，但不敢流，隻是含在眼裏，低下頭忍住，以使姑夫看不到眼裏的淚。
責罵了一通後，姑夫拿出菜櫃裏的一碗發黑的黴幹菜，責令他吃下兩大塊發爛的菜根。這頓打罵看來已近尾聲，丁夏遲遲疑疑拿起一塊菜根往嘴裏塞，強烈的鹹、苦、酸、黴、臭味直衝喉嚨與鼻子，硬咽至肚裏，第二塊剛塞一半入口，一股不受控製的酸黴潮從肚裏經喉嚨翻上來要衝吐而出，丁夏直奔廚房一角的豬食汙水缸，嘔得胃都翻過來般。
姑夫走後，姑姑一邊收拾殘局一邊嘮叨些什麽，丁夏隻記得一句：“你要聽姑夫的話” 。
爺爺為什麽不帶著小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