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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香消玉碎
爺爺這緊張夾帶著恐懼的一喊,驚動了村人,鄰居匆忙跑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麽事。媽媽對聚攏來鄰居一邊呻吟一邊喊,聲音因痛苦而變調:
“去呀,去呀,去叫我爸爸來呀”
鄰居看了看四周,回答:“你爸不是在這嗎?”
“不是呀,不是這個爸爸呀,是下店的爸爸呀”, 媽媽的聲音越來越弱。下店是外公所在村莊的村名。
過不了幾分鍾,貝仙霞的氣息越來越弱,大家慌了神,不知如何處理。喝農藥這樣的事在當時農村前所未聞,丁夏的爸爸到這時又還未回來,爺爺發話了,說趕緊送醫院。大家七手八腳把一扇門的門板卸下,放媽媽上去,匆忙往二公裏外的醫院抬去。剛到村口,丁夏的爸爸也從後麵追趕上來,一起往醫院急奔。貝仙霞躺在抖動的門板上,一邊氣若流絲地輕喘,一邊虛弱而焦急地問:
“我---爸爸---來了沒---有?”
貝仙霞的爸爸處已有人急奔去通知了,還未來得及趕來,貝仙霞在送醫院的途中,路經一農機廠門口時,突然手一軟頭一測,沒有了聲息,她斷氣了。
如果是現在,大部份人都知道應一邊往病人嘴裏灌肥皂水,使之吐出些胃裏的毒液,一邊往醫院送去。當時如這樣做,貝仙霞也許還有救,但那時沒人有這樣的經驗與知識。
送到醫院後,無論醫生怎麽急救,都已還魂無術,一個青春的生命,一朵豔麗的鮮花,在她二十七歲那年的一個雨夜,凋零了。
過一會,外公飛奔而來,從門板上抱起自己女兒的頭,急呼她的名字,緊張心疼地要哭。
“救!救!醫生你再救!你一定要救活她!”,外公轉身對醫生急切地說,眼裏已含有淚水。
不一會,外婆也搶天呼地趕來了,慟哭聲混雜著一聲聲深情而淒慘的呼喚,從醫院的急診室向夜空擴散。
第二天早晨,丁夏記得天氣出奇的寒冷,慘淡的陽光越過屋簷照射在村邊一空曠的泥地,泥地上臨時搭起了個棚子,棚蓋下一張用木板支起的床上躺著個丁夏最親切的人,身蓋棉被,頭朝東腳向北,慘淡的晨光正照著她烏黑的頭發與慘白而美麗的臉。有人抱著三歲的丁夏來到泥地邊,丁夏看到了媽媽,掙紮著下地來向媽媽跑去,一邊跑一邊喊:
“媽媽!媽媽!”
追上來的大人拉住了丁夏的一隻手,丁夏仍使勁地往木板床處掙紮,見媽媽還是躺著一動不動一聲不吭,丁夏焦急地不停地嚷:
“媽媽醒醒!媽媽醒醒!”
丁夏看到媽媽的嘴上冒著些白色的泡沫,以為是奶,更加用力地掙紮和大聲地哭嚷起來:
“媽媽我要喝奶!媽媽我要喝奶!”
貝仙霞生前非常地寵愛丁夏,母乳一直喂到三歲也不停止,說這樣對兒子的身體有益,她舍不得兒子光吃粗菜淡飯營養不良,她要兒子長得強強壯壯聰明有出息。
三歲的童孩還不知道什麽叫做死,他隻認為媽媽睡著了,還會醒轉過來,一遍遍地呼叫與哭嚷,聽得旁人心酸,但喚不醒媽媽,媽媽也永遠不會醒了。
丁夏的家鄉有一規矩,凡是非正常死亡且死在外麵的,屍體不可進自家與公共廳堂,所以丁夏的媽媽就在死亡的當夜被放在了臨時搭建起來的棚子裏。
距離近的親戚在媽媽死後的第二天都已趕來,遠的還在途中。第二天就趕到的小姑姑每隔兩個小時就去棚子邊哭十分鍾,然後旁人好言相勸攙扶回來,小姑姑一邊被人攙一邊哭還要五步一回頭十步一掙紮,似實在舍不得離開死者般。這是一個程式,叫哭唱,隻是不讓這葬禮辦得冷冷清清失麵子,好象這家無人樣。這樣的哭是不用眼淚的,隻要哭聲越響亮,哭得越淒哀就好,一邊哭還要一邊自言自語般對死者訴說哭者的悲痛與對死者的思念。
然真正心痛者都在暗自無聲流淚,失去愛女的外公外婆,失去妻子的父親與失去賢惠媳婦的爺爺,在眼,或在心,都在流淚。
當然這個葬禮也注定不會冷清,惡耗比風快,就在媽媽死亡的當夜就傳遍了鄰近村莊,第二天傳遍了大半個縣。這樣的悲劇發生在被成千上萬人羨慕的一對夫妻身上,發生在被縣委封的光榮家庭裏,正值青春年華的女主人突然又無緣無故地以這樣的極端方式結束生命,扔下一對可愛的兒女西去,實在是理不通情不順。一時間,這是浦陽江畔人家街頭巷未茶餘飯後的熱門話題,一些人甚至不遠十幾裏,翻山越嶺而來,隻為好奇地一睹死者的遺容。
外公外婆在媽媽死的當夜就給浙大的兒子貝鋼鐵去了急電,電告他姐姐死了,要他火速趕回。當時文化大革命已開始,由於身懷武術絕技,造反急勇打架凶狠,早已聲名遠揚全省的杭州西湖區飛虎隊隊長貝鋼鐵,收到電報後急急趕回。悲劇連著另一個悲劇,就這樣開始了。
離開這麽幼小的孩子, 實在是太狠心太沒有責任心了
有優秀品質,卻傷害親人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