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曾聽朋友說過,不心狠手辣就當不成經紀,給我們辦手續的就是這樣的一個經紀。不但心狠手辣,還無恥。此君經常在中國各地舉辦介紹會,介紹新加坡,把它描繪得比天堂還美好幾分。也賣力地介紹自己:家有兩車,住洋房,近移民局,與移民局的關係非常好,自己已是新加坡公民。也常評論中國人素質低,既懶又髒。常掛在嘴邊的是:“中國移民在海外除了開餐館還是開餐館,無能耐辦公司,我的是實業公司,在新加坡市中心有很大的辦公室”。
這人姓牧,1.6米身材,以前是中國一個什麽部門的秘書,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公差來新,不知怎麽一搞留下了而與原單位斷絕了關係。來得早機會多,申請入籍又辦了間公司,盡管時時有貶低中國看不起中國人的話語,但其公司所做的都是中國勞務輸出生意,如果沒有中國,公司即刻倒閉。
牧先生在近幾年間也不知騙了多少可憐的陪讀媽媽來新,說什麽新加坡找工容易,保證她們能找到工,一人做工除了支持孩子上學費用及兩人的日常開消外,還可存下錢寄回國,還清借來的中介費等等。曾看一回國的陪讀媽媽的一篇文章,說她找不到工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在化完了所有的積蓄後,決定回國。當去要求拿回保證金時,看到牧先生一副鄙視樣,完全不是要她們來新時的笑臉與所作的承諾,說:“你怎麽這樣無能,做雞也不會嗎?”
可憐的陪讀媽媽,不要再去責備她們了,相當一部分真的是生活所逼。新加坡第八波道在放電視采訪時,曾看到一個北京來的年輕陪讀媽媽一邊流淚一邊說:“錢就是沒有了,孩子也回不去了,怎麽辦呀。。。”
中國一方的中介曾有人告訴我,牧先生去上海,都有美女接機送機,承諾她們可幫辦新加坡移民。在上海吃她們的,用她們的,晚上再睡她們。
牧先生在中國給我們的承諾是他與雇主可馬上給我們申請綠卡,後來有人當著雇主的麵問他這事,牧先生的解釋是”工作準證就是綠卡”。中介費也是漫天要價,雇主認為他要的價實在是不合情理,在他們的幹預下才減到原來的一半。
在我們到新的第二天早晨,牧先生就領我們去到公司。在會議室裏,當雇主離開一會去拿表格時,牧先生開始訓話,記得最經典的一句是“你們隻是條狗,是公司的一條狗”。我馬上想接上去問“那麽你以前也應是條狗吧?” ,但話到嘴邊,看看左右同伴們無甚反應,便硬生生給壓了回去。我暗中告誡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能造次,我已無退路。
一九九六年那時我在中國的薪水是180人民幣一月,新加坡的工資是1800新幣一月,當時的匯率是 SG/RMB=1:6,整整高了六十倍,看在這個份上,再大的屈辱也隻能忍了。
之後的剌激也一件件接踵而來,也隻有忍、忍、忍,誰叫中國那時還很貧窮,“家貧狗被欺”,不忍又如何呢?
我們的主管是個又肥又醜的四十多歲新加坡男人,整日眯著眼在我們做工的地方瞄來瞄去找毛病。他的一句口頭禪是:“你要如何如何,否則我送你回中國”。明明是華校生,華文比英文好很多,但在我們麵前故意要講新加坡式英文,最後總會問一句:“聽得懂嗎?”
最不可思議的是公司所雇巴士的一司機,中年人,五大三粗,一臉橫肉,如果圍一圍裙,提把切肉刀,十足是一副殺豬漢模樣。乘巴士從公司回家時,盡管車都要經過我們宿舍樓下,但其偏不停,總要到下一站幾個馬來西亞姑娘下車處停。在車上喊他停時隻當作沒聽見,還露出一副鄙夷樣。每次我們隻能再化十幾分鍾走回來。在去公司上班指定的上車處,明明看到他的車停在那,見我們遠遠地奔去,常常會故意開走。去公司反應後有所改善,但也經常重犯。倒是有幾個馬來西亞操作工實在看不過去了,有次在車上講:“他們也是人嘛,怎麽能這樣。。。”
不久,我們熟悉了環境,找到一輛直達公司的公共巴士,就再也沒有乘過他的車。
新加坡73%是華人,對中國懷有好感的也大有人在。在我們住的旁邊有一小百貨商店,店主是個華人老太婆,長得慈目善眉,每次去都會好心地介紹哪些商品適合我們,哪些既貴又不實用。還介紹周圍的環境,應注意些什麽。一人在異鄉舉目無親,每次踏進她的店總會有一種可信任依靠歸家時的感覺。後來她把店賣給了別人,我也不常去了,但每次經過,都會回頭看幾眼。
在一次乘出租車時,司機說他剛從中國旅遊回來,雖然中國仍貧窮,但對中國仍無限向往。看我說話的樣子與打扮,象是剛從中國出來不久,於是隻要收我一半的錢。我感動於他的這份好意,我寧願多付他一倍的錢,也希望他對中國的這份好感一直保持下去,溫暖那些孤獨的在新加坡受盡偏見目光的中國人的心。當然最後車費是如數付給的。
最讓我感動不能忘懷的是,有一天,在一個書報攤前碰到的一個四,五十歲的新加坡男人。當時他與我一樣,正要買一份《聯合晚報》。那時正是亞運會舉行期間,晚報上整版整版的都是亞運會消息與巨幅照片。他見我是從中國來的,就拉住我興致勃勃地談起亞運會戰況。看他對中國運動員的熟悉程度,比我這中國人更甚。不用說他知道中國取得了多少枚金銀銅牌,就是對今後幾天可能取得的獎牌也頗有一番研究。
我問他怎麽這麽熟悉與關心中國的獎牌,他說他喜歡中國,中國強大了他開心。並告知我他的許多象他這年齡或以上的朋友都對中國懷有深厚的感情。在小坡的咖啡店裏,如果有人對中國說三道四不敬,背後馬上會有杯咖啡飛砸過來。聽得我幾乎眼淚要湧上眼眶打轉。
為什麽會有這麽一些人對中國懷有這樣的感情,也許在李光耀的回憶錄裏可找到一些答案。但我不想去找,沒時間也沒興趣。我隻想記住,有一天下午,我曾被一些人深深地感動。
祝他們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