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友影蹤逗遐思

               
                 窗友影蹤逗遐思

　　 歲初，一位香港姓Ｗ的大學老同窗，發來一封電郵，相告年

內將舉辦大學同班同學四十周年班慶活動。眼下正在緊鑼密鼓的

籌備著，其中一項是她忙著搜集同學們的新老照片，擬製成DVD，

屆時作為禮品贈送留念。她需要我的協助,這可是一件很有意義

的好事，我自欣然應承。從此便依妹兒來而往之，除了提供一些

舊照片，給挑選和編輯照片提些參考意見，還撰寫少量的相關文

詞。這倒給我退休後客居異邦的寂寞生活平添幾許樂趣。

每每看見泛黃老照片裏男女同窗舊影，還有那熟悉的校園故

地，心湖便漾起溫馨愉悅的漣漪。對著電腦傳來的張張年輕老麵

孔，Ｗ同學電話裏常問還記得誰是誰嗎。我幾乎不假思索就能喚

出照中各人的姓名和綽號，多麽親切而熟悉。這仿佛證明我人未

老，記性特好。畢竟五年大學生涯共度，心版刻下的是人生爛漫

春天深不可泯的靚麗。

看著黑白舊照，因人及事自然緬懷既往：明湖畔、閱覽室、

宿舍裏，同學少年的多少浪漫精彩和勤勉刻苦，依然曆曆在目；

文革“崢嶸”歲月裏，險風惡浪中鼓帆搏擊的癡勇傻勁，猶現眼

前；上山下鄉赴廠入伍，接受“再教育”、甘為孺子牛的謙謙姿

態，憶中尚存。追思念遠之間，恍惚自己韶華依舊，心杯斟滿歡

快喜樂的醇醴，腦海不時湧動青春活力的熱流。尤其倏忽瞥見前

緣未竟的知己顏容，道不清歡欣多些抑或惆悵更濃，總之，別有

一番滋味在心頭。閑來無事，觀舊照，憶往事，青夢重溫，真乃

其樂無窮。借得“協助”之名，行先睹為快之實，Ｗ同學所派美

差，何樂不為！

　  Ｗ同學接著陸續傳來的，是畢業離校之後同學們近幾年來的

彩照。她又考我“猜得出照片裏的都是誰嗎？”跨出校門之後，

同窗風流雲散，人生種種際遇變遷，令同窗們若逐水浮萍，各自

西東，難相常遇。即便偶有聚會，總也缺席者多。其中，自有一

撥別後未曾謀麵的。開初，看黑白舊相片之時，自信隻要照片清

晰，眼睛再怎麽昏花，腦筋還不至於把老麵孔給忘個精光。就算

有些照片發黃泛灰，黴跡斑斑，尚且能夠十猜九中，正確率挺高

的呢——當然，那考的多半是記憶，而非眼力。

倒是眼前嶄新的彩照裏，歲月磨就的“新”麵容，即使放大

了來看，有的麵貌真相才難辨呐！有一幀寄自巴黎的同學全家福

照片，三番幾次都錯判了那主角，讓Ｗ同學從香港那頭傳來的電

話裏樂得哈哈大笑。萬萬估不到像中的他竟是符某人，記得他一

張國字臉，怎的卻拉成那麽長了呢？時光果真似流水，悠悠然滌

褪了當年莘莘學子一臉春光青澀。

還有幾位女同學香港春茗的合照，我硬是將裏頭的張三稱為

李四，落得她們罵我一頓，說：“是否在美國太快活，把老同學

忘得七七八八，要不怎麽錯得這般離譜！”我的走眼洋相，想必

成了同學敘舊的新笑料。當她們把相中人“謎底”揭開來，簡直

不相信自己真個老眼昏花，還是記憶衰退，抑或那位女同學練就

了川劇變臉術？流年太會磨人，四十年光陰就把一掛嬌媚的容顏

傷損得幾乎麵目全非！“歲月催人老”，此話不假。

生命近黃昏，易感懷念舊。人道是：晚年“三老”最重要：

老本、老伴和老友。眼下我身邊缺欠的正是後者。是啊，年輕同

學情意本來就最純真，最深摯，最珍貴。如今，客居異國，遠離

故鄉，睽違老友，看著照片尤其惦遠。電腦屏幕前，麵對窗友熟

悉或陌生的臉龐身影，我徘徊瞻顧。扼腕感喟之餘，信筆擬就兩

則所謂的絕句，不揣淺陋，以之附在《同窗影蹤》DVD相集裏，

作為遙迢萬裏的由衷寄懷。抄錄如次：

　　　　　　　　其一

覽昔影歎歲華匆，憶往事猶青春穠；

別易聚難古今然，山川何奈情誼隆。

　　　　　　　　其二

歡賞燦爛窗友影，難忘滄桑暨大緣；

夕染青夢泊異域，懷揣珍誼永相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