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驥
老驥的家庭屬於書香門第,其父是成都地質學院的教授,性格沉穩清雅。母親也是大學裏教哲學的老師,同時也是家裏的“一把手”,用老驥的話說他們的家庭是“母係社會”的典型代表,什麽都是母親說了算的。文革時老驥的父親被關起來,一是因為出身不好,其祖上是貴州的工商世家,二是走“白專”道路的知識分子。但因為父親是位老好人,母親在學校教政治哲學,比較會疏通關係,關了一個星期就被放回來了。文革期間老驥----那時的小驥並未受到家庭成分等等的什麽影響,家庭背景沒給他帶來好處,也沒給他帶來壞處,他隻是隨著社會的潮流和母親的訓導簡單地長大。17歲高中畢業之後老驥自然下鄉,到離家1000裏外的山區當了一名知青。
老驥在農村也沒吃多少苦,隻幹了兩個多月的農活。除了愛看外文書外,抽煙喝酒,偷雞摸狗等等“惡習”,那時的小驥一樣兒也沒拉下。當時還有一位和他一起下鄉同學好友,兩個人上廁所都要一起去。上廁所時,常常拿一塊燒過還在冒煙的木頭放到坑邊----因為那裏的蚊子凶惡,需要煙熏火燎才離嘴。在茅坑邊,兩個正處在謀求溫飽階段的小知青暢想未來,主要的議題就是:一定要離開大山,到城市裏去上學。1976年,中國的最後一批工農兵學員即要地方推薦同時又要青年們參加專業考試。老驥其他科目考的不錯,重要的是他當時用英文寫了一篇反映農村生活的總結,表現出色。而當時學校正要選一個工農兵學員去學英語,結果,老驥如願以償,成了一名大學工農兵學員,把一位已經內定、但考的很差的縣委副書記的女兒給“踢”出了局。
初生牛犢不怕虎,年少不知世途危。80年代初, “河殤”等新思潮慢慢滋潤著中國的民主土壤,中國開始討論是否該進行全民選舉。老驥在學校受到學風旺盛的“民主”的影響,用他自己的話說:在公開的學術討論會上“大放厥詞”,討論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是否還有前途,討論法國哲學家約翰.洛克的社會契約,關於個人與群體之間的關係,統治者與被統治者關係,人民為什麽要在政府的束縛下生存,什麽樣的政府最能符合人民的利益等“危險”的言論,沒管住嘴巴,在當時“自由”的環境裏,大膽發言,不斷求證,並在大學的“民主牆”上留下了自己青春年少的“豪邁語言”,結果分配檔案裏被寫上“反資本主義化立場不堅定”的評語。當時老驥並不知道自己檔案上有這麽一筆,畢業時係主任找他談話,隻是委婉地說雖然他的學習成績不錯,但和另外一名表現好的女同學相比還差點。於是老驥畢業被“下放”到邊遠小城,做了一名中專學校的老師。但隻做了一年多,老驥又開始不“安分守己”。他說記得當年剛分配到那個學校,校長開會歡迎新老師的時候發問:“你們下來要安心做革命工作,怎麽樣,能安心在這裏教書嗎?”老驥---當時血氣方剛的小驥---當即明確回答:“不安心,我要考研究生,不想待在這裏”。第一年校長自然不批準他參加考試,第二年老驥就告到地區教育局,在局長辦公室門口終於等到了局長,問:“為什麽不讓我得到學習的權利?我想獲取新知識難道有錯嗎?”局長隻好給校長打電話說:“沒辦法,放人吧,給他開介紹信。看他能考上嗎?”結果老驥立誌、或者說硬是考入蘭州大學,成了一名研究生,專業是“西方文學和經濟思潮”,三年畢業之後分配到四川大學做了一名講師。
2、莉蓮
相比老驥,莉蓮的生活像平靜的一潭湖水,少起微瀾,大概因為她的性格也是嫻靜少語的。常常是老驥在那裏說,莉蓮在那裏聽,可笑處輕輕一笑,好似一朵花蕾被微風吹拂了一下,之後她又低頭安靜地想著心思。
莉蓮祖上是廣東客家人,她的父親在學生時代參加了在廣東地區的地下黨組織,後成為黨的幹部,解放後被派往四川工作。因為個性正直看不慣那時一些南下幹部的問題,又重回學校讀書,之後便改行做了大學教授。莉蓮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在家是個嬌嬌公主。因為長相甜美,身材又好,從小就被學校選進校舞蹈隊跳舞,到處參加各種演出。她也學過武術,試過體操,練過藝術體操。但最熱愛的還是舞蹈。上大學之後,又成了校文工團的舞蹈主力,經常代表大學外出表演。從此,莉蓮與舞蹈結上了不解之緣。她更沒想到,多年之後,她來到美國,更以此為橋梁,在美國傳播中國美麗的民族舞蹈,為隨父母在美國定居的中國孩子們學習繼承中國文化而費心費力。
雖然喜歡舞蹈藝術,但莉蓮的專業卻是正兒八經的理工科----機械工程。很難想象一身藝術細胞的她竟然能按部就班地讀完了這精細嚴謹的專業學科,而且後來一直以此在美謀生。究其主要原因,還是與她不善言談,喜歡幹點實事的個性有關。莉蓮一路平靜平穩、沒有任何懸念地走過青少年的成長路程,畢業分配,恰巧分在老驥母親任職的地質學院基礎部,於是,老驥莉蓮的緣分從此開始。
老驥回憶起當年見麵的情形,至今難以忘懷。他說其實是他母親先看中了莉蓮,而且也是莉蓮自己由她哥哥送進驥家門的。老驥這後一句話立刻讓莉蓮回應道:亂講!但她又不置可否地笑了。
原來莉蓮分配工作之後,因為隻身一人第一次出門,家裏人不放心,想在那學校找個可以依托的人照看一下.細心一查,真是巧了,老驥的父親是學地質學的,曾從師於當時中國老一輩地質學家丁道恒。而丁夫人當時是貴州大學教務處長,正好又是老驥母親的德育老師(當時老驥父母尚在求學,還彼此不認識)。等到與老驥家一聯係,方得知:丁家兄弟姊妹眾多,其中老三丁道恒,地質學家,師於老驥父親,老七丁道謙,經濟學家(四川財經大學教授),娶妻驥氏,乃老驥爺爺的妹妹,老五丁道證,其女嫁莉蓮父親。這八竿子隻打到個梢兒的盤根錯節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老驥莉蓮二家的關係。一天晚上,莉蓮在哥哥的陪同下到老驥家認門,結果一下子讓老驥母親認住了。當年老驥正遠在蘭州讀研究生,已經到了二十七歲的年齡,還像個沒上籠頭的小驥,無拘無束,終生大事也沒著落。老驥當時覺得自己“壯誌未酬”,大丈夫事業未成,談何妻室?但老驥的母親不這樣想,她要給兒子上“拴驥樁”,找對象結婚。這時,二十一歲的莉蓮羞答答地走進驥家,讓老驥的母親歡喜不已:這就是未來的大兒媳婦,她認定了這個姑娘。
老驥在學校裏已經收到母親的來信,說替他看上了一個姑娘。等老驥放假回家,一進門看到一位美麗秀頎的女孩子端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衝他微微一笑。頓時老驥的心像融化了一般,冰雪化成湍急的春水,不由地暗自說了句:就是她了。老驥一見鍾情並墮入情網,但莉蓮那時還稀裏糊塗,並不知道一張愛情的大網把自己完全罩住了。之後的情節大家可以想象:老驥的口才和妙筆生花,再加上他的碩士頭銜和擁有著對莉蓮來說完全陌生的專業學術知識,還會彈鋼琴,拉小提琴,唱起歌來音域寬廣,這些都把莉蓮哄的團團轉。用老驥的話說,莉蓮不知不覺就慢慢上了老驥的“賊船”,最後老驥就把這“送上門的便宜”---漂亮的莉蓮給撿了。
老驥上了三年的研究生,期間也很少回成都,因為蘭州和成都的距離還是很遠的,要坐兩天兩夜的火車。距離不能阻隔兩個年輕人的愛情之火,老驥的信件經常帶著希臘神話、莎士比亞等宏偉壯麗的詞句一路送回成都。莉蓮在學院裏由老驥的母親照顧著,保護著。老驥授意給母親的任務就是:莉蓮的男朋友是自己的兒子,把這個聲勢造出去。當老驥的母親每次親切地給莉蓮送東西、送吃的時候,大家也都知道莉蓮是“名花有主”,圍在莉蓮身邊的小青年們就知趣地自動退出,沒有人敢摘這朵鮮花,打她的主意了。而莉蓮也是個思想保守的姑娘,覺得既然和老驥談上戀愛,就不再腳踏幾隻船,找別人談了。就這樣,經過兩年的鴻雁書信往來,和老驥母親精心嗬護之下,老驥研究生畢業之後,順理成章,沒有波折地和莉蓮結了婚。
小蕾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此句形容老驥莉蓮相遇的故事好像比較恰當。
3、 赴美
老驥在八十年代末,自費到美國加州大學的聖地亞哥分校學習數理經濟學。從國內的文學理論背景到隔山跨海一樣的數理經濟學,老驥感到非常吃力,讀的頭疼。剛開始像聽天書一樣,聽不懂教授說的什麽。他的英語還可以,隻是數學底子太薄,而這種經濟學完全靠數理模式搭建框架,過了半年老驥才漸漸入門。這時他一位在弗吉尼亞地方大學教書的朋友給他爭取到了國際政治學碩士生的獎學金,老驥馬上轉學。老驥轉到弗吉尼亞的大學後,立刻感到國際政治學起來得心應手,寫文章隻要把腦子裏的中文構思翻譯成英文就可以了。
一年後,老驥為莉蓮找到經濟擔保,並辦好了F1學生簽證,讓莉蓮也來美國。莉蓮來美國半年後才進入大學開始讀書。老驥說那半年莉蓮在調養、適應美國環境。莉蓮說哪裏是調養?來到美國就開始打工,給人家當保姆看孩子,上餐館做工。在中國沒吃過苦頭的莉蓮,來到美國開始品味生活的艱辛。她並沒有抱怨,因為她始終認為個人要順應社會。出國,就要練習語言,適應新的生活。莉蓮英語聽力和寫作都沒問題,隻是口語,說的不甚好。但莉蓮是個很會讀書的人,三年機械係自動控製的研究生讀下來,她的成績比老驥還好。老驥讀書時常要開小差,從思想到行動“天馬行空”,不受抑止。莉蓮不同,她可以從早上八點坐到晚上八點,完全不受環境幹擾地在那裏讀書。
他們在美國初期的生活亦未有波瀾,讀書、打工、學成後工作,有著像大多數人一樣的行進軌跡。九四年,六四綠卡亦毫無懸念地降臨到他們的小家庭。老驥畢業之後隨即到當地的一個叫做“中國市場”的公司,一下做了五六年。這個公司是中國湖南的一位大地產商聯合香港的一個家族公司注冊的公司,通過加拿大的華人移民朋友找到美國的一個猶太人幫忙,他們的理想是共同辦起來一個麵向北美國家、集中出售亞洲或中國產品的匯集點。理想是好的,但實施過程中,既有中西方文化衝突,也有人員使用不善,再加上對北美市場缺乏最基本的了解。曆經十年,最後這個公司破產了。
這段像繞口令一樣的句子段落,正像老驥當初的工作一樣,充滿了故事性。老驥是做負責中國客戶到北美後的市場調查、組織及安頓工作,後來是行政管理,主要是辦理客戶在美國合理經商的合法身份,整天和律師打交道。從部門管理者到總經理助理,老驥一直在做著莉蓮認為是“浪費時間”的工作。
莉蓮畢業之前,在學校看到一個家庭空調設備公司在招聘,自己連簡介都沒寫,就打電話去聯係。正好那公司的老板也急著要人,於是便馬上讓莉蓮去麵試,麵試之後就讓莉蓮去上班,使莉蓮順利地獲得在美國的第一份工作。老驥也說莉蓮在“浪費時間”,因為莉蓮在那個小公司工作了五年,隻漲了一次薪水。莉蓮說那是個家族小公司,提薪比較難。
但夫婦二人實際上並沒有浪費時間。這期間,他們相繼生了兩個女兒。如今,兩個女兒已經長得如花似玉,亦是他們用時間和精力培養出來的結果。
4、 工作
莉蓮所在的小公司的工作隻是空調控製和安裝,沒有挑戰性。她後來覺得在那個小公司實在學不到什麽東西,偶然的一個機會看到一個類似的工作在亞特蘭大市,於是就發了簡曆,麵試後很順利地得到了那份工作。主要是為大公司的建築進行空調設計,她很喜歡。莉蓮自成家後第一次離開丈夫到外地工作,老驥並沒有阻攔妻子的遠行。那時每天晚上老驥都要打電話給她,自己在家又當爹又當娘,還要工作。2002年老驥換了一個公司,被派駐中國一年,於是莉蓮把兩個孩子接到身邊,也開始又當娘又當爹。老驥不在身邊的日子,莉蓮不再是小鳥依人的莉蓮。老驥說莉蓮在國內的時候幾乎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小女人,到美國之後,不知是老驥塑造了她,還是美國社會改變了她,莉蓮完全成了一個新人。特別是老驥回國不在她身邊的那段日子,莉蓮居然自己帶著兩個孩子在佐治亞州生活了半年,又返回弗吉尼亞找到新工作,自己找房子、租公寓,把整個家又搬回來了。老驥在中國不知道她是怎麽做成這些事情的,他非常驚訝,不禁讚道:哇,真能幹!
莉蓮雖然看上去溫柔可親,但脾氣擰起來也很牛。老驥算是有“妻管嚴”病的男人:在外頂天立地,在家對妻子卻“俯首帖耳”。有一年過年,老驥要帶全家到華盛頓DC去玩,偏偏莉蓮正不舒服,不要去。但老驥“不聽老婆言,”自己還是去了。結果是“吃虧在眼前。” 莉蓮很生氣,等老驥回來,就硬要他把小女兒送回中國父母家,老驥無奈,隻好把小女兒送回國內。但送回去沒多長時間,莉蓮就開始後悔,非常想念小女兒,自己又跑回國內把孩子接回來。
老驥喜歡抽煙喝酒,這成了他被莉蓮抓住的“小辮子”,嘮叨了半輩子,酒是戒不掉了,煙的燃燒量減少了多半,現在還有半條“小辮子”握在莉蓮手裏。
老驥回國那一年主要是做汙水處理環境保護方麵的工作,等回美之後便申請到徹斯佩克市政府工作。老驥認為政府部門的工作進門比較難,進門之後在內部換工作就比較容易。老驥在市政府第一份工作是在公共設施部門做工程設施的招標,和工程師們一起做合同;第二份工作就到了人事辦公室做協調工作;第三份就到人事處做員工福利的分析員,最後又返回起初的工作崗位,回公共設施部,做人力和資源的管理。主要是為城市居民提供有效的服務,如道路維修和擴建、交通控製、街道排汙排水等,要讓納稅人的每一分錢都花得合理,花得實在。
中國人在美國大都是做些技術性的工作,但老驥則完全是做行政管理。老驥對這方麵的工作並不感到為難。作為一個外國人不做是非明確的技術工作,成功的方式便很難測定。因為技術工作比較容易即可得到肯定,但非技術工作,便有些模棱兩可。如何量化自己的工作呢?老驥找到一個捷徑,就是報告遞上去,讓高層領導簽字認可就行了。數字從各個部門收集上來之後,老驥就開始案頭整理歸納,完成最終的統計報告或分析報告,提交給市議會.。例如城市公民有多少抱怨和要求服務的電話,各部門立案多少,完成多少,還有多少需要完成,目前的核心問題何在,資源利用率,服務效率等,都具體明細報告上去,以供市議員們決策時做參考或做決議的支持。
在美國,主要的管理者其實並不做決策工作,因為很多決策是在中層管理者中間形成。作完報告,一切都基本明了,主要管理者就知道哪些部門需要改進,哪些方麵需要追加錢款,哪些做的好要繼續做下去。他們要上交給市議員的報告,基本上是把各個中層管理者遞上去的報告匯總。
例如一個市民抱怨的電話並沒有得到解決,老驥需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做出分析,為什麽沒有做,是因為這個市民的要求不合理,還是不符合政府規章製度,或是因為市政府沒有規劃這方麵的錢所以做不成等等。
老驥對自己現在的工作很滿意,不想再換工作了。現在他的工作環境很舒服,自己一間辦公室,中午飯吃一個小時也可以,兩個小時也沒人管;每隔一周休息一個大禮拜。老驥開始追求生活的平靜和安逸,到了這個年齡,無論怎麽說,頭上的棱角完全磨平,沒有精力去追求高薪高職。在美國工作的風險壓力越大,複雜性越高,錢也越多。老驥喜歡在政府部門工作,保險可靠又沒有太大的壓力。
參加政府工作以後,老驥突然心血來潮,又開始攻讀MPA(公共管理碩士學位).也不為什麽,就是想對中國和美國政府部門管理的不同之處,進行一番比較研究。老驥認為,美國政府基本是為本國人民服務的,是以“人”為本,這點他可以肯定。中國政府管理他沒有涉獵過,隻是憑借在中國生活過的經驗,他覺得中國政府的管理還是管的多些,也就是控製性強一些,是以“治”為本。因為中國政府官員沒有在工作期間把自己當孫子,人民當大爺的觀念。有些時候,還有完全相反的做法。在美國,老驥的感覺自己在市民麵前,在抱怨的電話裏,態度就像是孫子,為市民大爺辦事情。現在市民連電話也不用打,隻是發個電郵,說哪裏哪裏有個小水溝有危險,要填平,那老驥就有得忙了。如果這個問題是通過市政管理部門轉來的,老驥必須在十天內解決,如果問題是市政議員轉來的,三天就要答複。中美兩個政府管理不能說哪一個就是完全好的,哪一個完全不好,都有缺陷,中國政府管理如果沒有控製能力,天下會大亂,老驥有時會把這個觀點向自己的美國同事解釋中國的現狀。但美國的服務管理也有缺陷,特別對一些很難纏的市民,老驥和他的頭兒有時候要關起門來罵娘,發泄完怒氣,再開門出來以笑臉繼續為市民服務。其次,這種以“人”為本的管理方式,有時是對資源的極大浪費。比如,有一個市民老太太後院的樹倒了,倒在他家後院的一條排水溝上。如果這個排水溝屬於政府公共範圍內,政府完全要負責任,如果這個溝渠屬於個人,那麽政府的作用隻是讓這溝渠在雨季能發揮流水的作用,至於溝渠上麵倒了的枯樹,政府不管。這老太太再三要求市政府給她把樹清理掉,老驥給她解釋很多次不通。而每次市民打電話進來,管理部門就必須啟動政府內相關的管理工作程序,存檔,傳到技術部門,技術人員要去現場勘察,回來報告,寫出回答。人工時間都要花錢。這不隻是有人老糊塗了,更多是個人不願意花錢,想沾市政府的便宜。這種程序的重複,耗費了納稅人的大量資金,導致政府部門效率低下,成為眾矢之的。
老驥認為美國政府管理的人性化使管理者經常被人罵的像孫子一樣,很多事情其實也幹不好。中國的管理程序不好,該人性化時不人性化(官對民),不該人性化時,卻人性化(官對官,關係對關係)。但以“治”為本,也不失是一種有效的方式來完成一件事情。這也許就是物極必反的最好例證。
5、橋梁
已經很多年了,莉蓮一直在當地的中文學校做舞蹈老師,主要教授自己從小就在中國學的民族舞蹈。莉蓮很認真,屬於默默做事的人,不喜張揚。老驥說如果共產黨真的按黨章所立的標準去衡量的話,莉蓮是踏踏實實為人民服務的好黨員。在莉蓮的指導下,當地中文學校的民族舞蹈漸漸有了名氣,電視台、報紙采訪了好多次,每年的中國新年、中秋、元旦表演都是壓軸戲;經常有華人社團、地方養老院請她們去表演節目。還有一年一度的“孩子節日”,在各國表演的隊伍裏,莉蓮教的中國民族舞蹈總是非常受歡迎,在百花競開的場麵裏獨樹一幟。老驥說,這與莉蓮的努力分不開。
去年莉蓮進入了中文學校的董事會,為中國文化之一的民族舞蹈勞心勞力,樂此不疲。中文學校稱舞蹈、武術、美術、書法等為文化課,語文班其實就是“識字班”,還不能稱為“文化”二字。中文學校有時需要和當地美國社團聯係,莉蓮不善交際,隻把功夫用在一群天真爛漫的孩子身上,使中文學校舞蹈班的名聲逐漸響亮起來。
因為舞蹈需要服裝支出,在中文學校也算一項重要開支,開始也有人反對,認為舞蹈班裏的孩子畢竟隻是中文學校的少數學生,而中文學校的收入又極其有限。但當莉蓮把中國美麗的舞蹈帶到大家麵前,當在此地一些重要的節日中都有中文學校舞蹈班作為壓軸節目出現的時候,大家對此刮目相看,許多人也開始義務支持舞蹈演出。
下一步莉蓮希望能建立一個俱樂部形式的舞蹈團體,不脫離中文學校的範疇,但經濟上獨立起來,不占用學校的資金,自給自足。莉蓮曾在剛來美國的時候教過中文識字,但現在她力爭使中文學校在教授中國文字的基礎上向外傳播中國文化。走出去,才能讓更多的人進來。
現在莉蓮又把老驥拖到中文學校去教習孩子中國樂器二胡。因為比較中國民樂之中的各種樂器,二胡是有代表性的傳統樂器,靈活方便好普及,更主要的是老驥會這個,於是便把他硬拽進來。現在老驥的學生逐漸增加,有節目二人皆帶自己的弟子上台獻藝,夫妻兩個業餘時間共同“經營”這份沒有“贏利”的事業。
莉蓮曾於07年組隊帶領華盛頓地區部分華裔才藝兒童,在中國大使館的幫助下,到中國辦了一次美籍華裔兒童尋根之旅夏令營,二十四個孩子分別來自台灣, 大陸和香港地區。中國僑聯在國內安排好住宿,來自世界各地的華裔兒童在北京經過了二十天的難忘生活,對祖國的首都有了些初步的印象。開始幾天孩子們有點抱怨的話,主要對國內的衛生設施,使用起來覺得還是不太方便。但後來學到了很多的東西,也遊覽了很多名勝古跡,現在都成了他們一生中極為美好的回憶。這期間作為隊長的莉蓮感覺壓力很大,好在收獲甚豐,深感幸慰。
對老驥莉蓮來說,他們很享受這種可以展示自己才藝的、沒有壓力的生活,在北美這塊世界文化聚集地裏,盡可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裏開掘中華文化之泉。
點滴之泉,亦可潤澤幼苗;幼苗自會成長,根係土地之營養可以是多種多樣的,而他們生長之後的氣質風華,又顯現出絕然不同的美好來。
這也許是當初懷著簡單的理想來美國生活的老驥莉蓮夫婦沒有想到的。
6、理想
縱觀老驥莉蓮二人,性格是不一樣的,甚至是相反的。但正因為如此,兩個人把他們之間的互補原理搭配的很默契。老驥對愛情執著熱切,莉蓮對婚姻忠實專一,也恰如二人的個性所示。來美近二十年的生活,使得老驥莉蓮夫婦對任何事情都沒有過多的苛刻追求,一切隨心所欲,任其發展,平淡是真。他們有很好的中國朋友和美國朋友,在華人的圈子裏他們是活躍的,又是低調的;在美國人的社會中,他們也結交了知心好友。有一家美國朋友是他們來美就結識的,當年老驥在加州學數學分析,陷入“水深火熱”之時被這位美國朋友“拯救”到弗吉尼亞學了自己喜愛的專業,於是老驥視其為一生摯友。每年感恩節都要請來家裏做客的,平常也走動頻繁,甚至夫婦間的問題也講給他們聽,讓他們分析拿主意。現在,莉蓮的母親從中國搬來和女兒女婿外孫女同住,家裏安上中文電視,廚房操作台上定時響起豆漿機的摩擦聲;莉蓮用小巧如豆的茶具斟上“功夫”茶;悠閑時間老驥愛看中國電視劇如《亮劍》之類,而對老婆喜愛的婆媽韓劇極不感冒狀。所住的房子外麵有參天的老樹,秋天落葉時,遍地金黃有沒膝之深。
在國內的小驥,本來是有理想抱負的人。到美國後反而把這些東西都磨掉了,從擔憂國家、民族、地球人類前途,到美國開始過平凡的日子,這期間的轉變,似乎一篇小文闡述不清。
老驥說:中國的文化背景和我們的生活背景,和我們到美國來以後所處的生活、文化背景,給人的生活目標,有比較大的改變。在中國處在一種熟悉的文化背景之中,再加上當年的血氣方剛、棱角分明,所想的都是過於誇大的事情。到美國後環境變化,文化變化,首先想到的要在新的地方獲得生存的土地或方法。在解決生存問題的過程中,老驥領悟到另一種真實。當年在國內,生存從來不是很大的事情。盡管老驥在美國並沒有感覺到生存的危機感,輕鬆的生存環境還是需要努力去爭取的。
那時在國內發表激進言論,不是想拯救國家民族,把使命抗在自己肩上,隻是因為看到一些不平等現象,說出來想打抱不平而已。年輕的時候對於正確和錯誤,是非觀十分強烈。到美國之後,雖然也明白不平等現象像烏鴉之黑,天下皆有,美國也不例外,但他感到這裏不是自己的家,不是自小了解的地方,自己沒有資格去評論這裏的是非。老驥認為一個外來人對借居的國家政治製度不十分的理解,文化曆史更不透徹,特別是語言也不算靈光。如果在這裏指手畫腳,評天論地,就有失公理。例如以前在國內的時候經常看到美國黑人如何被壓製,被歧視,被虐待,實際上到了美國,看到的現象並不是這樣,現在也就無話可說了。
老驥年輕時的棱角,漸漸被社會現實和時間流逝磨平了。老驥在讀大學和研究生的時候和任何人都要爭得你死我活,紅臉青筋,現在已經不這樣了。老驥說:在美麗老婆溫柔鄉一樣的懷裏,自己頭上的棱角像初春的冰淩,全部化掉了。
唯一的奢望,是希望孩子平安長大開始她們自己的獨立生活之後,老驥想和老婆一起,用餘生周遊世界。老驥認為,老婆是他一生中上天給予的最好的禮物,特別是和莉蓮那些成了“女強人”老同學相比,老驥更認為自己選對了人生的另一半。對他來說,老婆話不多,沒心眼,單純好相處,淡泊篤定,雖然有時執拗一些,但極好說服哄轉,這是他的福氣。他認為自己的家說不上“婦唱夫隨”,至少是“婦唱夫和”。如果是莉蓮想要辦成的事情,終歸他是會幫她辦成的。如果是老驥要做的事情,要辦成也有50%的機率。莉蓮喜愛別致的首飾,老驥總會給她買一些,而他喜愛喝酒,莉蓮卻從不給他買,理由麽是對他身體負責。老驥覺得自己在家其實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特別是喝酒之後,莉蓮絕對不和他爭執,特別聽話,而他可以恣意發火。可惜,這樣的機會,一年中莉蓮也會給他那麽一兩次吧。有詩為證:
曾血氣方剛,肩國家民族之榮辱為己任;現老驥仍在,卻融淡泊真愛之泉悠悠意。
昔新卉耀目,舞翩仟姿容令眾目讚她美;今莉蓮亦存,但架中華文化之橋拳拳心。
踏實淡然、琴瑟和諧-- it is so hard to keep such an attitude at the moment now!
踏實淡然、琴瑟和諧、讓人羨慕的一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