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西風

非關癖愛輕模樣,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正文

出生入死清東陵

(2004-12-08 21:48:27) 下一個

早春三月, 北方大地剛從寒冬餘虐中蘇醒,新裝未成,處處蕭瑟,枝頭偶有新芽初探,星星點點,不成氣候。北京到遵化的路上,一行十三人向東陵挺進。

 

隊長林傑,素與活人為善,與死人交惡,好尋古訪幽捎帶盜墓掘寶的勾當,那天在綠野振臂一呼,引得一班心懷叵測者從之如流。

 

午後進陵區,見青山環繞,綠蔭叢叢,氣氛莊嚴寧靜,果然風水寶地。紅牆黃瓦的陵寢共15座,散布在78平方公裏的陵園內。

 

東陵始建於1661年,1908年峻工。 近兩個半世紀裏,先後有五位皇帝從紫禁城搬家到這裏,從此悄無聲息,默看子孫後代在曆史長河中跌宕起伏,再也做聲不得。

 

先參觀定東陵,慈禧的葬身之地。當時的大清朝已成了外國人眼裏的笑柄,中國人心裏的傷疤,其腐朽衰敗比之桃花扇底送走的南朝更甚。然而慈禧陵卻是異樣的精美和奢華。掃金的磚雕,貼金的彩畫,鍍金的盤龍,真真是“金”裝修。我們所見到的三殿已被孫殿英洗劫一空,能刮的刮了,能揭的揭了,破敗陰森的大殿就象老佛爺永遠陰沉的臉,讓人後脊梁發冷。

 

殿後一道三重琉璃花門,導遊說,進了這道門,就進了陰界。抬腳,輕輕一步,跨進死人地盤,人的生死往往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如同這輕輕一步。

 

地宮陰冷, 寶床上孤零零一具棺槨, 慈禧的屍骨就在裏麵。 隔著重重棺木,她生前的氣焰似乎仍在悄悄張揚,不大的地宮裏像有雙陰翳的眼睛穿過時空處處跟隨遊人,一種難以名狀的不快彌漫開來。 “慈禧的屍體被盜墓者從棺材裏拉出來,就扔在那邊牆角,暴屍49天。”導遊說著,指了指我身後兩步遠的牆根,不由得一驚,連忙躲開幾步,仿佛那裏真有具陳年腐屍。

 

出了地宮,邁過三重門,重返人間,偷眼看眾人,都有如釋重負的神情。

 

不遠處是乾隆裕陵。乾隆頗受後人景仰,同時也被編派出許多野史,我們常常可以看見他以不同的麵貌在不同的電視頻道上出現。一代君王,九五之尊,千秋之後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陵寢的格局都有明確的規製,大同小異。裕陵的出色之處在於地宮裏所有平水牆、月光石、券頂都布滿佛教題材的雕刻,布局嚴謹,精雕細琢,美不勝收。據說這些雕刻都是工匠們徒手打磨的, 難怪那麽細膩平整。寶床上有五具棺槨,在後妃的陪伴下,皇上想來並不寂寞。槨上掛有愛新覺羅氏後人敬獻的哈達,裏麵躺著的是他們的先輩,而對我們,不過是曆史書上遙遠的影子。兩百多年前,太和殿上一聲輕咳便可震動九州,舉手投足都會帶動風起雲湧, 是誰的覆雨翻雲手,把這一切輕輕抹去?  隻在史料裏留下日漸模糊的身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辯其本來麵目。四道石門沒能阻擋後人的好奇心和盜墓者的貪婪,一道無形的生死之門才真正阻隔了古人今人,讓我們“英雄無覓,孫仲謀處”。罷罷罷,莫想它了,自己尚不知他日身歸何處呢。

 

出宮,還陽。當夜借宿農家。

 

晚飯後在隊長帶領下夜探皇陵,出去一群,中途被馬丁,肥魔鬼裝神弄鬼的嚇回去好幾個,隻剩林傑,單身螃蟹和我,著了魔似的不聽勸。

 

 白天與黑夜的交替就象那道三重門,把生死隔在兩邊。夜幕下的陵園一片死寂,黑暗中似有某種神秘的物質在活躍著,想象力在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地豐富。緊跟林傑,又把單身螃蟹拉到身後,囑其保持隊形,勿離左右。萬一後麵發生不測也好有個墊背的。

 

三人坐在定妃陵前,誰也不說話。麵前一道紅牆圍住了裏麵幽靈的世界,偶爾傳來一兩聲孔雀的鳴叫,聽來悠遠而蒼涼,竟似來自時光的那一頭。白天的景物看不清了, 黑暗中卻看到了更多。青磚鋪地的古道上開始有豔妝華服的女子走動,有嘁嘁喳喳細碎的語聲隨風飄過耳邊,聽不真切。恍恍惚惚走到她們中間,竟對我視而不見。上前企圖碰一下她們的衣袂,手落處,空空如也。是了,白天她們或許也曾這樣好奇地窺探過我們,隻是彼此之間都無能為力。靜,亙古的寧靜,像一張巨幕掩蓋了空氣中的陣陣騷動。那許許多多的靈魂在裏麵縱橫交錯,定有一番關公戰秦瓊的好戲吧。暗夜深廣,思緒越扯越遠,天上人間,不知今夕是何年。。。

 

走了一大圈,回到村口,又見人間煙火。農家院裏隻聽殺聲震天,進屋一看,大炕上已砍倒一片,幾個幸存者還在審理冤假錯案。三人立刻投身轟轟烈烈的殺人事業。半宿下來,除了漂亮的大眼睛如傳說中的老龍王那樣被賜長生不死,其餘的都是幾番生死輪回。

 

人生如此遊戲,活著看不穿解不開的迷團,死後才會一一洞悉,可是已失了發言權,方知萬事皆空。下一次作人,忍不住又全心投入,不敢絲毫馬虎。死去活來之間,已過千年。

 

是夜,比陵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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