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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看水滸-----武鬆的品牌和十字坡的規矩

(2006-12-04 13:22:12) 下一個
 金聖歎非常推崇武鬆,他說:“武鬆者,天人也。”並解釋道:“武鬆天人者,固具有魯達之闊,林衝之毒,楊誌之正,柴進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吳用之捷,花榮之雅,盧俊義之大,石秀之警者也。”

  武二郎這樣一個全能冠軍,縱使千年之後亦讓人遙想不已。然而世間大豪傑大英雄不亞於武二者不少,但大多埋沒於鄉間閭裏,如武鬆這樣名滿天下者畢竟是鳳毛麟角,為何武二
能脫穎而出?這是因為武二有了品牌,——江湖的名號就是品牌。武鬆的最大品牌就是他是一位“超級打手”——既能打虎,也能打人。不僅力大無窮,武藝超群,而且心狠手辣。

  殺人越多,這個品牌也就擦得越亮。

  成就了武二的公關形象,自然是他那次喝了十八碗酒後,借酒壯膽,不知道天高地厚上了景陽崗,碰到那隻大老虎然後將大蟲打死。——這一打成名了。

  應該說武鬆的成名是有著很大的偶然性的,能打死老虎的不隻武鬆一人,後來李逵也砍死了傷害老母的四隻老虎,——但那時李逵已經成名了,靠的是在江州劫法場時,兩把板斧不論官民良莠隨便亂殺的霸道。

  武鬆的成名得其時,得其地,得其人。他上了景陽崗,風將酒吹醒後,看到官府的布告,心中也還是害怕,但因為曾在店家前誇過海口,隻希望僥幸地通過險地。然而機緣巧合、風雲際會,大蟲真的出來了,武二不曾睡死,然後一頓拳腳收拾了老虎。如果就此下山,也沒有武二的名聲。恰好碰見了因除害不利的獵戶,再加上老虎的惡名。——這位打虎英雄真的一夜成名。——那個時候的人也懂得包裝,武二被披紅戴綠地打扮起來,並坐轎巡遊了陽穀城,在沒有電視和報紙的時代,這也是炒作明星的最佳方式了。

  所以成名得許多因素湊在一起。時下一些歌星、女作家一脫成名,也是因為在特定條件下,如果誰不認清局勢,一味地一脫了之,除了展示那身肉外,隻會落得東施郊顰的笑柄。

  打死了害人無數的大蟲,打虎英雄成了陽穀縣甚至更廣地區的“先進典型”,全縣上下自然掀起了轟轟烈烈學習武鬆見義勇為的活動,縣令大人的治下,出了這樣的英雄,想必上峰非常欣賞其德政——以前猛虎傷人的事情就可以忽略不計了,這是中國典型的“壞事變成好事”。當然,在縣令提升官聲的時候,打虎英雄也不能白當,於是縣令特批,特事特辦,武二被招幹,且一下子就做了眾巡捕的領導——都頭。

  這位出身於江湖的都頭哥哥武大被害死後,找知縣申訴無門後,他便想到了複仇。殺死了潘金蓮和西門慶,此時的武鬆的本色就是“打手”——哪怕他做了更大的官,他的品牌依然不變——超一流打手。

  以後武鬆所有的遭遇都和他的超級打手品牌緊密相連,直到落草成為職業打手。

  在被從輕發落,刺配孟州後,落入管監獄的施恩父子手中,不立馬送常例錢給管教,按常規將吃皮肉之苦甚至喪命,然而他被監獄官員派人伺候得想大爺一樣。何也?因為武鬆有著比勒索錢財更大的價值——他的傷害能力。施恩在快和林開“黃賭毒”一條龍的聯合公司,卻被另一位來頭更大的官員奪取了。施恩必須找一個一流打手為自己出頭,自己管轄的犯人正好這樣一位打虎英雄,豈不是“盤活存量”?自然就如武鬆受到的貴賓待遇一樣,這些犯人不但過得舒服,也有武鬆那樣的“立功情節”,減刑是自然的。

  於是,武鬆打走了蔣門神,他的超級打手地位帶來了監獄中的特殊待遇,也帶來了後來的禍端。張團練夥同張都監,陷害了他。最後大鬧飛雲浦,殺了兩個公人並蔣門神兩個徒弟,潛回到張都監家,殺死男女老少十五名,這位前都頭已經完完全全是個嗜血殺手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一百個,也隻一死!”尤其是他殺人之後,還不忘自己名震天下的品牌,在白粉牆上寫道:“殺人者,打虎武鬆也。”就如民國時期上海灘的“斧頭幫”一樣,殺人到一定的層次,決不會和蟊賊為伍,他們需要一次次證明自己不是浪得虛名,一次次將品牌叫得更響。

  超強殺人能力對朝廷而言,是犯罪,可在江湖上卻是同道敬仰的“閃光點”。這一點在武鬆十字坡酒店遇見張青、孫二娘夫婦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孫二娘早存害人之心,而做過緝盜抓賊的武鬆也早有提防。在武鬆故意挑逗母夜叉後,佯裝中計讓二娘著了道,準備狠扁她時,張青回來了向他求情。武鬆自報家名,張青得知是“景陽崗打虎的武都頭”,納頭便拜。你看看,這品牌何其的閃亮!

  一個人的處女秀是很重要的,關係到日後的江湖地位。魯達初入汴梁,處女秀是“倒拔垂楊柳。”悟空是大鬧龍宮。而關羽則是溫酒斬華雄。武鬆沒有打虎的處女秀,他的命運會改寫。

  張青夫婦與武鬆消除誤會後,江湖上的同誌找到了共同語言。張青講述了十字坡酒店的規矩:三種人不可害。張氏酒店的規矩定得很有意思:

  “第一是雲遊僧道,他不曾受用過分了,又是出家的人。”“第二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們是衝州撞府,逢場作戲,陪了多少小心得來的錢物。若還結果了他,那廝們你我相傳,去戲台上說得我等江湖上好漢不英雄”,“第三是各處犯罪流配的人,中間多有好漢在裏頭,切不可害他。”

 這家謀財害命的黑店,殘暴得連過往的客商殺了後把人肉做包子餡賣錢,哪能有什麽憐憫之心?他們所不殺的三種人都屬於主流社會不齒的“邊緣人”,一個是化外的出家人,以乞討化緣為生,一是賣笑的妓女,一是罪犯。除了張青明說的原因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開黑店的張氏夫婦同樣是“邊緣人”,他和所說的三種人屬於一個命運共同體。因此他們同聲共氣,相互依托,有唇齒相依之感。


  江湖、妓院、寺廟,相對朝廷所控製的社會,他們是疏離的,也是相對獨立的,因此他們遵循者相通或相似的行事規則。自然,也有不少趨炎附勢、巴結權貴的僧道和妓女,也有投靠朝廷的江湖敗類。但總體而言,不合正常道德規範的“邊緣人”,在這三種地方還有較大的空間。

  所以,我們看到魯達殺了人,惟一的出路就是五台山出家,然後自然而然做了草寇;李師師被徽宗寵幸,但決無三宮六院中那些妃子們的政治覺悟,他能對宋江、柴進、燕青這些強盜們抱以理解的同情,並將他們引見給皇帝。這位天下第一“二奶”如此仗義的根本原因是她行院的出身。

  張青對武鬆的尊重,首先是因為將其看成同道,其次是武鬆超級殺人的品牌。——那個年月,做強盜也要做得出類拔萃、風風火火,所以梁山中的人,時遷愛偷雞摸狗,便在排名中很靠後。十字坡酒店定那樣的規矩,亦是有自我保護、為以後留退路的考慮,保不定什麽時候自己也會去寺院避禍,或者成了官府抓捕的罪犯。

  可是隨著時代的發展,江湖上的強盜連這樣的規矩也不守了。筆者曾經就采訪過湖北一家寺廟,當地的黑社會不斷敲詐八十多歲的老方丈。而專門在深夜搶劫從風月場所下班的“小姐”的團夥,屢屢見諸於報端。

  咳!連十字坡的規矩都沒有了,連妓女和僧人都不放過。一聲長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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