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飄,豈能不挨刀
生來不曾住過醫院,跑步從來不曾受傷。人前人後,街坊裏外,這是俺時常自詡的兩句經典。沒成想,去年年尾的最後一跑,這兩個神話傳說,同時均告破功。
話說去年聖誕節次日,9小時搞定36英裏9千英尺爬升的使命四達後,當晚沐浴更衣之際,突見右下腹部凸起鴿子蛋大小一包,按壓回縮無疼感,放手複起如故,甚是可疑。次日晨,一切正常,小腹平坦如初。又數日,元旦日狂奔42公裏,回家沐浴檢視,小包包再次隆起!
乖乖隆的東,豬油炒大蔥。趕緊上網一查。。。疝氣!
約了家庭醫生,一位東歐模樣的老白,帶上手套,按壓在隆起部位,喚了一聲“咳嗽”,換手左側,又喚一聲“咳嗽”,依次遵囑大咳。那中年大叔笑容可掬地說 “Hernia”!然後抽出一張紙頭,連說帶畫地講解了一番病因機理。老實說,丫的口音忒重,術語忒專業,很多細節沒聽太懂,隻記住了2點:1)10~15%的男人都會罹患疝氣;2)此病與男性生理結構有關。眉飛色舞地白話了很久,從來沒有見過家庭醫生有如此的耐性,丫的大概是很少見過這一病例,好不容易瞧見了一個真實案例。
接著就是看專科醫生,一位60開外的白人老太太。老婦的診斷過程與家庭醫生類似,左右按壓喚咳嗽。結論相同。老婦比家庭醫生還有耐心,拿出一本有關疝氣資訊的小冊子,給俺逐頁講解,這把徹底聽明白了。有問題的那15%的病患,大部分人在幼兒階段就會出現症狀,小部分人要在成年之後,因為搬動重物、大聲咳嗽,或者劇烈運動 等等原因而犯病,俺的情況就是那倒黴的少數,因為跑的太大力了,肚皮因此穿了孔。
好消息是,俺的情況不甚嚴重,由低到高,1~5級,俺是1~2級。老婦拿出一張半個巴掌大小網狀物,說,隻要在肚皮上劃開一道不到一英寸長的小口,把這張 小網放置在破損的洞口處,縫在肌肉層上就成。理論上,縫上一點就成,老婦說,為了保險起見,她要對角縫上兩個點。見俺一臉疑惑,老婦繼續解釋:劃開肌肉 層,置網其間,這張網逐漸長在肌肉中,縫點是在初始階段起固定作用。老婦拍拍俺的肩膀:不用擔心,這張網將會完全融入肌肉中,即使以後在同一部位動刀,主刀人可能都不會發現這裏曾經埋入過一張阻擋網。俺又傻傻地問:下次過機場安檢,俺需要聲明肚皮中的異物麽?老婦大笑:不用,這又不是金屬網!
羅裏巴索地扯了半小時,包括手術前的注意事項等等,然後讓俺與護士去敲定手術的日期和時間,便開路一馬死了。
開車回家的路上,突然覺察,除了手檢,根本不曾做過其它的儀器檢測!按照本人的認識,是不是起碼應該做個CT之類的檢測?。。。這tmd美國醫生太草菅人命了!
一晃,就到了手術之日。8點半,領導陪同俺趕到那家醫院,一組平房,外觀毫不起眼,根本沒有瞧出那是一家醫院。上來就是填寫一大堆的表格:以往病史、有否過敏、健康狀態。。。等例行瑣事,突然之間,見到一張不同以往的表格:如果不省人事,誰來替俺做決定?哎呀,問題很嚴重啊,這簡直就是性命授權委托書,牽涉到將來誰是拔掉管子的最後決定人!
醫院不大的等候室內,唔央唔央地坐滿了等候手術的病人及其陪同,絕大多數病人都是年邁者,大部分是老伴陪同,也有年紀太大的人,由非親屬的年輕人陪同,他們已經老邁到了兩口子都不能駕車的程度。
9點半,俺被護士點到了名。與領導揮別,獨自一人邁向刑場。風蕭蕭兮易水寒,我是流氓我怕誰?!
迎接俺的是一位恢複室的護士,她首先檢驗了俺手腕上的個人資料紙帶,然後問俺姓氏名誰/生日以及病因,最後在俺的肚皮動刀的位置,畫了一個叉。俺知道,這是防止程序出錯,殺錯了人,宰錯了位置。
隨後,俺被領到恢複室的一個床位,護士大嬸拿出帽子、外衣和襪子,拉上床圍,讓俺脫衣換上。幾分鍾後,護士大嬸領來一位手術室護士,當著俺的麵,開始交接,說了俺很多的好話:健壯如牛,體重適度,一周跑60邁!。。。俺猜想,這些有關健康狀況的背景資料,是為了給手術室護士一個有關病人的全景數據,萬一手術中出現意外,作為實施急救的一個參考指標。
手術室護士是一位東南亞大嫂,姓氏很像是華裔,口音中很難聽出是菲律賓人還是新加坡人,戴一副眼鏡,黑瘦黑瘦地其貌不揚。一見之下,立馬心中大定。小時候 曾經聽過一個少兒不宜的故事:一年輕貌美護士為一男性病患做下腹部備皮時,弟弟勃起,護士一怒之下用剃刀打了一下弟弟,傷及神經,從此不舉。病人當然不 幹,醫院隻好勒令護士嫁給該人了事。。。好啊,醜點好,等一下俺的弟弟就會平安無恙。
大嫂一邊給俺輸液,一邊解釋說,這些是葡萄糖,等一下麻醉師會將麻藥通過這個通道輸入俺的體內。這大概就是醫學上稱為打通道--建立靜脈通道。一切搞定, 大嫂開始羅嗦進入手術室後的程序事項:誰是麻醉師,主刀當然是白人老太,手術時間大約40分鍾,麻藥持續時間可能要1小時以上。。。
很快,手術室推出了剛剛做完手術的病人,那是一位白人大媽,張著大嘴,歪在枕頭上睡意正酣。額的娘,等一下輪到俺出來的時候,會不會呼嚕打得震天響?護士開始推著俺進手術室,俺發現是另外一個門。兩扇大門,一個進,一個出。老美在這些程序設計方麵,非常細致。
大致掃了一眼,很大的一個大廳,被分割成3~4個隔間,每個隔間有一個手術台。俺被推到其中一張手術台前,兩張床平行放置妥當,自行挪到手術台上。台子其實蠻小的,剛好容下一個人,做成一個人形形狀,躺在上麵很舒適。
手術台上方垂下兩盞大燈,每一盞燈裏麵有十來個小燈具,這就是所謂的無影燈。牆上的時鍾,指向10點。等一下再睜眼,不知道是11點還是永恒?
護士和麻醉師將俺身上蓋的被單移到小腹處,然後將一個頗厚的被罩蓋在俺裸露的上身。被罩很溫暖,顯然之前曾經加過溫,正好抵禦手術室內冷冽涼意。俺打趣地 說了一聲:還是熱乎的!主刀老太走到俺的身邊,碩大的口罩後麵隻露出一雙眼睛,俯首衝俺笑了一下,俺客氣了一句:又見到你了!
俺以為接下來的節目,就是備皮,沒有想到,麻醉師將一個呼吸麵具,直接扣到俺的口鼻上。要麽是位置不大合適,要麽是俺的呼吸力度太弱,總之呼吸很不通暢。俺心中大急:萬一等一下麻藥起了作用,沒人發現俺的氧氣罩不起作用,豈不是要一命歸西!
急切之下,揮手猛指麵罩,麻醉師拿下麵具,俺吼了一句:這玩意兒不靈!麻醉師又將麵具扣在俺的口鼻上,俺大口吸了一下,絲絲涼意入肺,這把成了!。。。下一秒鍾,俺的意識便墮入了無窮無盡地黑暗之中。
。。。
睜開眼簾,眼前是恢複室的景象,手術已經做完了,東南亞護士在床旁邊忙碌著什麽。俺睡著了多久?半小時還是1小時?護士低頭對俺說,一切正常。俺問了一句:現在幾點?聲音暗沉低啞,仿佛不是俺自己的聲音。10點45分。護士答道。
感覺到下腹部酸酸漲漲,但是沒有強烈的疼感。動刀其實並不可怕嘛,俺心中暗暗得意。
護士和俺嘮叨了幾分鍾,估計是為了測試俺的意識反應。說了些什麽,現在完全不能回憶起來,當時麻醉效應還沒有徹底消退。躺在床上,意識逐漸清晰,沒有傳說中所謂麻醉後的頭疼暈沉惡心等不適感,仿佛是剛剛從睡夢中醒來。
又過了幾分鍾,護士將俺攙扶起來,囑咐俺自行換上自己的衣服,然後拉上床圍出去呼喚俺家領導去了。
掀開被單,檢視一遍下腹部,右側肚皮上貼著一塊紗布,半個手掌大小,從肚臍直到大腿的皮膚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的碘酒顏色,沒有徹底備皮,隻是臨近部位的毛發被剪短了。顯然,這一切都是在俺麻醉之後實施的。這樣也不錯,彼此都不尷尬。
換上衣物,護士進來,攙扶著俺步向恢複室外。領導迎了上來,俺惡作劇地問了一句:你是誰?領導會意一笑,沒有上當。當年做完激光視力矯正,步出手術室時,俺曾經張著雙手摸索著對領導說,俺的眼睛看不見了。。。成功地把領導嚇得花容失色!
回到家中,喝了一碗稀粥,便上樓睡覺去了。
下午4點醒來,小腹疼感強烈。慢慢起身如廁,步履頗艱。小便之後,疼感瞬間加劇,汗如雨下。領導服侍下,吃了一個牛角麵包,服下兩粒motran止疼藥,又昏昏沉沉睡去,一覺睡到次日清晨。
躺在床上,疼痛不似昨日強烈,但是,一旦起床活動,則疼痛加劇,尤其是小便和咳嗽的時候,那種沉悶厚重的疼痛,彌漫在整個右腹部左近,直教人生死輕擲,恨不往生。
手術後第3日,疼痛方始減輕,起碼上下樓的時候,抓住扶手慢慢地走,疼痛能夠忍受。坐下和躺下的時候,已經感受不到多少疼感。俺知道,苦難的日子終於到頭了。
接下來一兩周的時間,想必不再出外跑步。沒有跑步的日子,生活的角角落落,不外是彌漫著慵懶的情調與散漫的氣息。忙碌了許久的疲憊的身心,總是需要一段時光恢複和調整。人不能總是時刻在奔命,休整兩周再出發,會跑的更快更遠,是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