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殤》這個片子(2)：忠實記錄？

任何一個曆史紀錄，不管是影像、聲音還是文字，都聲稱是忠實記錄。這都可以理解。

《國殤》也是這樣說的。比如第一集的開篇詞是這樣的：
在近代史上，中日有過兩次戰爭。第一次是1894年，大清帝國在這一役中戰敗。第二次，中華民國1945年贏得了最後的勝利。我們的故事忠實地記錄著半個世紀辛酸悲壯的曆史，尤其是1937年-1945年最後的關鍵八年 ……

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國殤》同樣存在著與真實曆史不相符的地方。

我對國軍抗戰的曆史不是全部了解。以前出於談論王耀武及其第74軍的需要，查閱過相關資料，因此對74軍參與的戰役略有了解。就是這點略有知曉的曆史知識，也可以看出《國殤》存在的不足。

比如《國殤》第十八集對武漢會戰的描述：
6月12日，波田支隊攻陷安慶，武漢大會戰由此正式展開。話說岡村寧次的106師團和波田支隊聯手過香口，破馬當、湖口，這一路足足打了一個月。到7月25日的半夜，九江終告陷落。7月底，106師團悉數南下。薛嶽把他的八字一合，團團圍住了敵軍。一時殺聲四起，戰況激烈。8月20日，伊東的101師團渡鄱陽湖，在星子縣強行登陸，企圖營救被困的友軍。但又被葉肇和王敬久的部隊緊緊咬住，自身難保。日軍發覺情勢不妙，便施放毒氣掙紮突圍。9月初，岡村寧次再派第9和第27兩個師團，火速馳援被困在廬山地區的部隊，但還是被薛嶽給堵住了。至此，11軍的主力幾乎完全被困在廬山之下，動彈不得。9月24日，陳誠下達總攻擊令，圍剿岡村。伊東師團部分日軍拚了命突出重圍，向西流竄，想和本間師團會師。但又在萬家嶺地區碰上了俞濟時和歐震部隊迎麵痛擊，再度被圍。日軍為了要殺出一條血路，向中國軍隊的山頭投擲燃燒彈。馮聖法的58師官兵，被活活燒死於山頭，全師傷亡殆盡。10月7日，中國軍隊發動最後總攻擊。日軍終於遭到了“7•7”以來最為慘烈的重創。這一仗，不僅士兵傷亡累累，連各級佐官也折損無數，畑俊六隻好派出運輸機，從包圍區上空空投官佐幹部。這一條戰線，從九江開始打到現在，整整兩個半月。101、106兩個師團3萬多人，隻逃掉一千多人。萬家嶺之役結束了。時間是1938年10月15日。
現在，我們再來看看北路的戰況。……從徐州撤退算起，這一仗為中國軍隊爭取到了5個月的寶貴時間，比陳誠的預估多了2個月。9月29日，長江最後防線田家鎮失守；10月22日，鄂城失守。這一仗已經沒有再拚下去的必要了。蔣中正於10月24日宣布放棄武漢。

是誰最後攻下田家鎮、拿下顎城、逼迫蔣中正“宣布放棄武漢”的？片子顯示正是日軍101和106兩個師團。奇怪不？一周前，剛剛被國軍殲滅三萬人、“隻逃掉一千多人”的101和106兩個師團，竟連下兩城，取得武漢會戰中的決定性勝利。

五個月後，這兩個師團在南昌會戰中，再次充當日軍進攻主力。片子是這樣說的（第二十二集）：
1939年3月17日，岡村兵分三路全麵發動攻擊。……中路以101、106師團為主力的數萬人，在重武器配合下，先是佯攻徐家埠，等羅卓英分兵馳援，他們便在虯津地區強渡修水，然後兵分兩路，106師團直下安義，右切奉新，然後左旋包抄南昌。101師團也同時殺到了生米街。左路海軍陸戰隊則已過了吳城，沿贛江南下。南昌已三麵被圍。

問題出在哪裏呢？問題出在無度誇大戰績上麵，也就是說，“101、106兩個師團3萬多人，隻逃掉一千多人。萬家嶺之役結束了。”與事實相差太遠。

真實的曆史是這樣的：
在萬家嶺被圍的不是伊東的101師團，之前鬆浦的106師團也沒有被圍。被圍萬家嶺的，是106師團。最後106師團突出重圍，但損失慘重。考慮到106師團突圍時有能力把傷員帶走，再加上師團另有三分之一的兵員留守，沒有參加戰鬥，那106師團估計有半數被殲滅掉。由此來看，說殲滅日軍一個師團，已經是出於宣傳方麵的考慮了，現在《國殤》又誇張到一下子殲滅了日軍兩個師團！按此趨勢發展下去，是不是幾年後會出現殲滅日軍一個軍的戰例呢？

鬧出這樣笑話的原因，可能是《國殤》無力具體研究每一場會戰，而把道聽途說的一些吹牛皮的東西當成事實來“忠實地記錄”下來的。

如果說上麵殲滅日軍兩個師團的笑話是無心之過的話，那講述餘程萬守常德的故事，更可能是有意而為之了。片子中是這樣介紹的（《國殤》第三十六集）：
常德守城部隊，74軍的57師師長餘程萬僅以一個師兵力和兩個師團的日軍力拚苦鬥，堅守城池血戰了十一晝夜，全師官兵傷亡殆盡，隻剩三百多人，沒有一個不帶傷的。12月5日，常德陷落。常德被圍時，74軍其餘各師，連同六戰區的第18軍、73軍、79軍、100軍，以及九戰區的第10軍、99軍和來自江西的58軍，紛紛趕到戰場，對常德日軍形成了反包圍。方先覺得第10軍一馬當先，於11月29日攻占德山，直撲常德公路南站，和敵人展開猛烈戰鬥。日軍炮彈與毒氣彈齊發，戰況慘烈。就這樣足足打了六晝夜，預10師師長孫明瑾身中五彈，壯烈殉國。好在此時，各路援軍都已到達攻擊位置。12月11日，中國軍隊突入城內，和日軍展開巷戰，日軍補給線被我後續部隊節節切斷，欲振乏力，終於13日撤離戰場。

在這裏指出三點：
1. 等國軍收複常德時，日軍已經撤走，留座空城在那兒。所以，“中國軍隊突入城內，和日軍展開巷戰”是不可能發生。
2. 餘程萬在常德苦守了十多天，八千人打得身邊隻剩下不足百人，救援部隊仍未打進來。這種情況下，花大篇幅去渲染國軍各路救援的英勇，意義不大。
3. 餘程萬守常德，幾乎是一筆帶過，這可是被稱為“中國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的戰役！餘程萬最後帶著八十餘人成功突圍，卻被蔣中正以“遺棄部屬、放棄守土”的罪名軍法處置。

至於《國殤》講述的其他故事，可能與真實曆史的差距也不會小。片子曾建議“把曆史還給曆史”，我們是否可以借用一下，建議“把故事留給故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