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子:我的母親
(2009-03-09 09:5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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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靈子一直想寫寫母親,遲遲不敢提筆,怕詞不達意。怕表達不了在心靈深處的珍貴。看似平淡的一生,說起來就是厚厚的一本書了。
每每想起母親,就會湧起很多種情感。有掛念,有驕傲,有崇敬,有溫柔,許多許多,其中還有就是發自內心的感激。母親的臉上總帶著微笑,母親的心態是快樂純真的。媽媽小時候成長在一個富有的大家庭,又是唯一的女孩。外公很寵愛她,讓她讀私塾認字,還專門給她買了一匹馬。解放那年,什麽都沒有了,包括我外公。
這麽多年,從沒有聽過媽媽報怨過曆史。零零碎碎聽了許多故事,有些是從爸爸哪兒聽來的。當年媽媽隻有十六歲,埋了外公,就撐起了家。再後來,嫁給我爸,爸考上了大學,沒有學費。媽媽又賣掉了外公外婆留給她的首飾,換成了學費。媽媽有了自己的家,陸續有了我們四個孩子。多少年來,風風雨雨,媽媽就是這個家中的大樹。她的堅強和冷靜帶我們度過了許多人生的艱難和波折。
小時候我是個愛玩的孩子。很疲,很淘氣。哥哥、姐姐都因為我的惹事生非和別的孩子鬧過架。院子裏所有的男孩、女孩都是我同一戰壕裏不同時期的戰友。夏夜裏,大人們在外乘涼時,就可以聽到我和院子裏孩子們快樂、瘋狂的喊叫聲。就這樣我度過了小學,初中,和預備考大學的高中。父親是學者,對我們四個孩子要求都很高。對我這個調皮的斷腸兒就有些恨鐵不成鋼。
我考大學是八零年,我家的居住條件蠻艱苦。我與大一歲的二姐同考,二姐在一間小屋裏預備高考。我的小床架在吃飯的廳裏,沒有地方讀書。我就在蚊帳裏複習“政治”。媽媽就在蚊帳外織毛衣,常常我是躲在蚊帳裏呼呼大睡,她也不啃聲,一直到爸爸走近時,她就用毛衣針捅醒我,免得我挨罵。直到今天,一家人還以此笑話我當時的“苦讀”。可我母親總讓我覺得我也可能成材的,常常聽到她小聲和父親爭辯,說我將來一定會和哥哥、姐姐們一樣有出息。每每貪玩過極時,就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腦後提醒著:可不能讓看重我的媽媽失望啊!
母親就這樣仔細地嗬護著我。記得有一年夏天,媽媽煮了一大鍋海帶湯。天太熱,我們都是端著飯碗在家門外吃飯,我看著煨罐裏的湯,就自己想去乘一碗喝。 剛剛接開鍋蓋,就見媽媽從屋裏衝出來。門口有兩三個台階,媽媽重重地拌倒了。我們嚇壞了,敢快去扶她起來,媽媽的腿上摔破流血了,她起來後,一付如釋付重的神情。難為情地笑笑,輕輕地拍拍我說:“媽媽怕你燙著了,湯很熱,麵上看不見。” 我那時雖然小,可媽媽的濃濃愛子情還是能體會到。有一件小事,我印象很深。因家裏不富餘,逢年過節才會有些好吃的。媽媽總是分成六份,爸媽和我們四個孩子。爸爸總是有很多的理由不喜歡“好吃”的東西,我們也就理所當然分了他的那一份。可平時愛護我們的媽媽在那一刻並沒有讓我們分享她的那一份。潛意識裏我們就有了好東西人人有份的觀念。其實,後來大了,才知道媽媽常常會收起那份屬於她的,過後再又重新分給我們。媽媽不光是想著愛護我們,還非常在意我們是否為他人著想。我們再窮,遇到要飯乞討的, 媽媽一定是要駐足施舍的。
我們姊妹四個都上了大學,在當時好像很值得慶賀。逢節假日時,我就從南京回到蕪湖的家中。媽媽總是變著法子給我做些好吃的帶回學校給同學們。可一家人當時就爸爸有工資。我不知道爸爸媽媽是怎麽過來的,媽媽每天織魚網,晚上爸爸幫著織。兩雙手都是繭和斑。我看了心裏難過,可一轉眼回到學校就忘了,還是和同學們一起看電影,買餛鈍,磕瓜子。少年不知愁啊!媽媽愛種花草。小時候,家裏沒有幾件像樣的家俱,可屋裏屋外都有一股清香。特別是院子裏,媽媽用破了的大水缸,種了滿滿的梔子花。放學回來一進院子,遠遠就聞到了梔子花香和院子裏各家的晚飯香。那種感覺真好!後來上大學有一年媽媽去南京看我。知道媽媽愛花,就帶她去清涼山下的植物園看花。那天下著雨,園中遊人稀少,我和媽媽撐著傘,看著滿園的芍藥在風雨中凋謝。媽媽的眼中露出無盡的惋惜。
我那時十七歲,心中有了“不是愁”的愁,看著花去,覺得淒涼,好在媽媽伴在身邊。我的每一步成長和磨煉,媽媽的愛總是伴著我。和媽媽在一起,我很快樂平靜。她的泰然情緒感染著我。大學畢業後,我和媽媽去遊了一趟九華山。九華山是中國四大佛教聖地之一。當時我們住在山民出租的小竹摟裏,四周有些穿袈裟的尼姑和尚走來走去,平添一種神秘仙境的感覺。我暗地裏猜測那些長得清秀的可能是尼姑。那天臨走前,媽媽扭了腰。她堅持要我爬上山頂,她在山下等我。我一路衝上山頂,照了相就跑下山來。看到坐在石凳上等了我三個多小時的媽媽,心疼。媽媽在每個廟宇前都虔誠地燒香拜佛,為我們這個家,為她所愛的親人。
大學畢業後,我到了武漢。媽媽來看我,我們去磨山遊玩,到山頂時,我們看到了可供遊人騎的馬。媽媽的眼神裏流露出向往,終於年過半百的媽媽又蹬上馬背。對母親來說,一晃半個世紀, 一章曆史翻了過去。媽媽自己沒有機會上大學。可媽媽的文學水平令我佩服。遇到不認識的字,我經常會向她請教。我們稱她是半個“紅學家”,源於她對紅樓夢的研究和深刻評論。可媽媽不會用標點符號,到今天媽媽寫信和寫日記都是爸爸幫忙斷句。爸爸媽媽在一起已過金婚,感情很深。常常讓我們小輩羨慕。但平時他們也會有些小爭論。老倆口挺有意思的。有時候還打隔洋電話讓我評下棋的理。媽媽總是留著短發,幹淨整齊。我們小時候盡穿媽媽做的衣服和鞋,印象裏媽媽的樣子是典型的賢淑慈母形象。可在爸爸珍藏的舊鏡框裏,有一張媽媽年輕時的照片。長長的兩根發辮順著臉頰搭在腰際。左右站著還是幼兒的大姐和哥哥。媽媽的眉眼很端正,腰板挺得直直的。很美,很古典。給我留下了許多她年輕時的神秘和猜想。。。。。。
有一天我做了個夢。夢中我仍是個玩兒,在國內老家裏睡午覺,媽媽在一旁輕輕地用掃帚掃去地麵灰塵,走近我時,用芭蕉扇給我輕輕地扇風。好涼快,好愜意。突然我就醒了,因為是夢中夢,一下不知身在何處,還睜著眼睛找媽媽。再看看周圍的環境,才知道我是在自己的家,已是三個孩子的媽。時間是回不去了,隻能做做白日夢了。前不久,公司裏有位年輕的職員手拿筆記本以采訪的形式認真地問我一些問題。他問我,“你一生受誰的影響最大? ”我答道:“我母親。” 然後又問“你最崇拜誰?”我想了好一會, “還是我母親。”天下母親的偉大,隻有自己的兒女最能體會到。
這篇短文本想寫在兩月前媽媽七十五生日時,沒能夠及時完成。今天是婦女節,祝天下的母親們、婦女們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