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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康: 魚鷹的悲劇
(2008-07-25 14:5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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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鷹的悲劇
廖康
小時侯,沒見過魚鷹。偶爾在電影上看到,覺得它是很忠誠的鳥。捕了魚卻不吃,吐到船上,獻給老漁翁。漁翁的生活因此很浪漫,有幾隻魚鷹伺候著,就可以過上輕輕鬆鬆的田園生活了。來到蒙特瑞半島後,才見到魚鷹,英文叫cormorant,乍一聽有點像comrade,但這個字是從拉丁文corvusmarinus,即“海鴉”集合而來。英文的魚鷹可沒有“同誌”那麽美好的聯想,這個詞常常用來比喻貪吃的人。而且,魚鷹不好看;黑不溜秋,長脖子,勾喙、大肚子,羽毛粗糙。同樣是黑色,但渡鴉卻有肅穆的威儀,而魚鷹形象猥瑣,一副刁鑽的樣子。它個子比海鷗要大些,卻沒有海鷗飛行得優雅,動作起來撲棱撲棱的,更無法和鵜鶘的穩健和迅猛媲美。雖然有學名“鸕鶿”,卻沒有誰這樣叫這種醜陋的鳥,南方人俗稱它“水老鴉”,倒是和英語的本意不謀而合。
然而,魚鷹的悲劇並不在於它長得難看,而在於它被馴化來為人捕魚。我不知道人是怎麽訓練魚鷹的,但一切訓練都是製約,都是條件反射。順之就有獎勵,逆之就有懲罰。久而久之,訓練讓你覺得非那樣不可,主人還讓你覺得那是唯一的,若非最好的生活方式,讓你忘記與生俱來的自由,忘記你原有的野性,甘心情願地接受主人給你設定的生活:從生到死,從吃食到生育,都為你安排好了,讓你覺得這就是最美好的生活,而世上其他生物,少說也有三分之二,仍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許多動物都被人馴化利用,但魚鷹似乎最慘。漁夫在它脖子上下了套,使它無法吞咽大一點的魚。捕到大魚,魚鷹不得已,隻好吐到船上。漁夫就給它一條小魚吃,以茲獎勵。我不知道魚鷹是怎麽想的,也許它根本不會思想,隻知道漁夫喂了自己,因此感恩戴德。它用大魚換小魚吃,非但不覺得吃虧,也許還認為漁夫是關照自己。它不明白脖子上的套是漁夫下的,還以為是自己天生脖子細,不配吃大魚。它早已忘記自己的脖子本來是很粗的,也許它從小就被套著,根本不知道。如果你要告訴它,野生的魚鷹脖子很粗,能抓到的魚就能咽下去,沒有什麽梗塞的感覺,它完全無法理解。
有人可能會說,牛有鼻環,馬有嚼子,被人馴化的動物都有個緊箍,由人控製著。但牛馬多少還要依賴人;人給它們住所抵禦風霜雪雨,冬天沒草了,人給它們幹草吃,它們生病了,人會給它們醫治。可魚鷹完全可以不依賴人啊!魚,它什麽時候都可以自己抓來吃。天氣也無奈它那粗糙但卻厚實的羽毛,它根本不需要人給它任何幫助,漁夫給它的回報想必是極少的。它完全可以飛走,享受自由的生活,吃自己抓的大魚——隻要它能夠掙脫脖子上漁夫給它下的套並擺脫訓練出來的習慣。
有位朋友對我說:“馴化的動物永遠也擺脫不了它習慣的行為模式,何況魚鷹還有脖子上的套,它的悲劇注定無法改變。”我並不這麽悲觀。生產方式的改進讓我們看到,撒網捕魚、機械捕魚、人工養魚有效得多。除了邊遠的山鄉以外,魚鷹捕魚已自然而然地成為過去,甚至牛耕馬拉都越來越少見了。也許有人還留戀那種田園牧歌式的生活,但我相信,人從另一種動物嘴裏勒索食物的生活方式必將消失。
2008年7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