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校園胡鬧音樂會
(2008-03-22 09:2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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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音樂會
廖康
學生邀請我去參加她們一年一度的胡鬧音樂會 (Follies)。本不想去,那音樂會頗有爛名,無非一幫年輕人在春季來臨時發泄一下沉睡了一冬的精力,根本談不上什麽藝術。但她們說有些節目還不錯,至少她們認真準備了,希望我支持。我還能說什麽呢?
星期五上班總是穿休閑的衣服,我沒有為這場胡鬧換西裝,但仍象赴正式的音樂會一樣,我還是提前十五分鍾就到場了。我的名字在賓客名單上,所以不必買票,但收票的查了好幾分鍾才找到,敢情是依照邀請人的姓名排列的。“愚蠢!”我暗自抱怨道:“直接按賓客的姓名排列不就省事了?”查找的時候,我覺得挺尷尬,幾乎要拔腳走人了。
禮堂裏空空蕩蕩的。我心說了,這音樂會,能有幾個人來呀?查票還挺嚴!我挑了個靠走道的座位,以便看完自己學生的節目就走。觀眾零零星星地來了,很多人穿得還挺正式,尤其是姑娘們,堪稱光彩奪目。她們走來走去,心裏肯定明白自己今晚格外漂亮。也是,學生們平時沒有機會打扮,這好歹也算是個顯青的場合。周圍坐滿了光鮮的,嘰嘰喳喳的年輕人。我突然覺得不舒服,就是參加晚宴聚會,一個人都不認識的那種感覺;仿佛來錯了地方,我不屬於這裏。我並不是個害怕孤獨的人,可今晚,我真有點兒覺得落到月球上的感覺。比那還冷清呢,因為人家來去成雙,搭幫結隊的,隻有我形單影隻。
都快七點十分了,怎麽還不開始?我痛恨不守時。雖然今晚我並不在等人,可浪費時間就是浪費生命呀!我心裏正忿忿著,來了一男二女,緊挨著我坐下。身邊這位穿著棗紅色的大衣,一頭褐發披肩。謝過我起身後,她告訴我音響設備出了問題,還得過一會兒才能開幕。“真業餘!”我暗自罵道。她問我:“你是教師吧?”我心說:年紀不饒人啊!這不,人家一眼就看出來了。“對,”我答道:“我來看我的學生演出。”“嗯,”她感歎道:“你的學生運氣真好!”這丫頭,嘴真甜。我不再覺得孤獨煩躁了。
節目很快就開始了,主持人是學生會的文娛委員,把鴕鳥蛋放大一百倍就是她的樣子,穿著也很邋遢。可是她很幽默,很自信,報幕詞準備得風趣、恰當,還有個學生假扮啞女,用動作來配合報幕詞,逗得我會心地笑起來。第一個節目是一首英語的搖滾歌曲,樂隊還湊合,但唱得極一般。不過大家還是報以熱烈的掌聲。美國人這方麵做得不錯,互相鼓勵。隨後,一位裝束和長相都頗具古典美的中國女生走上台演奏古箏。單是那樂器就先形奪人,足有兩米長;我以前見過的古箏可比這小多了。上手一串和弦,就知道她是專業水平。那輪指,撥出的琶音宛如天女灑下百粒珍珠,落入汩汩流動的清泉,濺起朵朵水花。曲子我不熟悉,但有彝族民歌的風味和高山流水的古韻,一下就把我帶回故國,神遊像外;仿佛一個人走出鄉寨,進入竹林,伴著風濤,漫步山間。心靜了,神清了,飄飄然如若直上雲霄。今夜值了!就衝這一曲古箏也值了。
這麽專業的演奏之後,我擔心,不會有什麽好節目了。此後的女低音獨唱,向布什總統進言,雖然用意不錯,但唱得差強人意。接著一段搖滾舞蹈,也沒什麽意思。可隨後一位語言學老教授模仿英國人、法國人、印度人、挪威人、愛爾蘭人、日本人、俄國人的口音說英語批評布什,表演得精彩絕倫!不僅把各國的語音特點表現出來了,而且還把英國人的一本正經,法國人的諷刺調侃,印度人的卑躬怪調,挪威人的如歌似唱,愛爾蘭人的滿不在乎,日本人的謙遜遲疑,俄國人的嚴肅認真,通過語調和言詞惟妙惟肖地再現出來,逗得我哈哈大笑,很久沒有這麽開心地笑過了。
又是一位同胞上場了,那是來自天津的小夥子,在錄音樂曲的伴奏下吹葫蘆絲。我以前隻聽說過這種樂器,但從來沒見過。他吹得真不錯,確有月下竹枝,婆娑弄影的情調。而且他台風很好,頗具馬友友的風範,不吹的時候,自己滿意地微笑著,一副怡人自得的樣子。大家受到感染,輕聲笑起來。葫蘆絲出了點毛病,高音發不出聲。但我相信,多數人都沒注意到。
歡快的節奏接替了悠揚的樂曲,四位女生跳起了肚皮舞。看樣子,她們一個是印度後裔,三個是歐裔,都跳得馬馬虎虎。正在失望之時,四個男生上場了。不用跳,光是他們那化妝和裝束,就讓大家樂不可支。其中一個顯然是中東人,節奏感強,肚子雖大,但跳得最好。還有一位,象是希臘人,更引人注目。一頭卷發,橄欖色的肌膚,矯健的身材,每當他走到前台,不用怎麽動作,就令我身邊那丫頭不由自主地嘖嘖稱羨。天生的俊美,青春的活力,是上帝贈送的禮物,人為努力的任何成果都比之不上。
我的學生終於上場了,她們要唱《茉莉花》。先用英語朗誦了歌詞:
Flowers of jasmine, oh so fair!
Flowers of jasmine, oh so fair!
Budding and blooming here and there,
Pure and fragrant all declare.
Let me take you with tender care;
Your sweetness is for all to share.
語音純正清晰,語調自然而富於表現力,佐以些小明確的手勢,我相信,一定讓大家都記住了歌詞,因為連我都記住了。然後,她們用漢語演唱,先是合唱,之後又分為三重唱,最後又匯為合唱。完美!完美!我心中歡呼著。掌聲雷動了,也許我是最先拍的,也許我拍得太響了,我身邊那女孩問我:“她們是你的學生吧?”我點點頭。“她們唱得真好!”她由衷地稱讚道:“她們真美麗!這支歌真美麗!”我驕傲極了。是啊,這三位女生,個子高高的,一個賽一個清秀。她們略施淡妝,身著旗袍,在舞台燈光下,簡直貌若天仙,幾乎令我不識。她們的歌喉在和聲中明麗、甜美,仿佛天女下凡,來此一歌。讓我領略了什麽叫“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為幾回聽。”
此後的節目,雖非乏善可陳,但在這女聲三重唱的照耀下,難顯光輝。“盲人”耍雜技,名歌選唱,女中音獨唱等都各有特色,但再次掀起小高潮的是兩位女生跳的非洲土著舞蹈。她們黝黑的臉上和身上都塗抹了白色的線點圖案,透著嫵媚和神秘的魅力。原始風格的音樂配著她們拙樸而節奏強烈的動作,半蹲著頓步而舞。跳得高興了,還用手掌在嘴上一開一合,發出“喔、喔、喔”歡愉的喊聲。再高興了,索性走下舞台,來到觀眾之中,帶動我們舞之蹈之。
最後是《篡改天鵝湖》Swan MIIStake——節目的名稱就是個胡鬧的文字遊戲,因為學校的簡稱是MIIS。舞蹈更是胡鬧,連報幕的鴕鳥蛋都上場了。一小段老柴的樂曲和拙劣的芭蕾動作後,或不如說故意的愚蠢模仿後,她們索性放開動作,跳起搖滾。我寫“她們”,其實不對,因為多數人是男扮女裝。音樂也變了,幾乎成為重金屬。他們隨之踢腿、扭臀、擺胸、搔首,還真象那麽回事,逗得大家再次哈哈大笑。連我這麽古板的人,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動起來。
春天真是來了!
2008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