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草：綠林好漢

法製社會與綠林好漢

凡草

　　暗淡的夜色裏，地鐵搖搖晃晃地離開了站台，時間已晚，車廂裏沒有幾個乘客。一個女子斜靠著座椅迷迷糊糊正打盹，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懷裏的手袋。她本能地抓住手袋不放，搶劫的人就亮出了刀子，女子驚恐地喊叫起來。
　　喊聲驚動了旁邊一位白人小夥子，他立刻衝過去幫忙，並掏出槍來把那個黑人流浪漢打死了。據這個小夥子說，他就是覺得晚上地鐵不安全，才買了槍出來巡視，以防萬一。

　　那時我剛來美國不久，正為了城市的治安提心吊膽，聽說這件事情立刻拍手稱快：這小夥子見義勇為，簡直就是保護婦孺弱小的梁山好漢！
　　可是，我和一個教授交談時，他卻吃驚地瞪著我連連搖頭說:“不，不，這是個非常錯誤的舉動！”
　　這下輪到我吃驚了。多年來，我們受到的全是革命英雄主義的教育，中國的傳統文化也宏揚“見義勇為”的道德風尚，為什麽在緊急關頭幫助別人卻是錯誤的舉動？當時，由這件事引發的大辯論還涉及到了種族問題。很多白人，尤其是婦女，都由衷地站在白人小夥子一邊，認為這樣的黑人流浪漢就是犯罪的根源，死有餘辜！教授自己是白人，為什麽幫黑人說話，莫不是為了表現政治上的正確？
　　“不！我不是說幫助別人錯了，更不會不論青紅皂白就按照膚色來選擇對錯。我說的是，在一個法製的國家裏，自行執法是錯誤的。”教授聽了我的疑問，苦笑著解釋:“美國的一些大城市確實有治安問題，而且作案的又常常是些比較貧窮的人。但是，提倡這樣‘見義勇為’的英雄，就等於讚同綠林好漢的行徑，非但不能解決治安問題，還會造成更大的混亂。我們需要增進警察的素質，提高人們的法製觀念來減少和消滅犯罪現象。”
　　我多少有些不服氣:“那麽，當警察不在的時候，這個女子就活該被搶了？”
　　“那你認為這個流浪漢就活該被殺了？”教授眨眨眼反問我。
　　“那，……”我一時語塞，畢竟搶劫不犯死罪啊。可是想了想還是強詞奪理，"他是個有前科的壞蛋，又是在犯罪現場被打死的。人證物證俱全，並沒有冤枉他呀！”
　　“不錯，你還知道需要人證物證。”教授笑了:“那你也應該知道，在法庭審判定罪以前，所有嫌犯都被假定無罪。就連警察在抓捕的時候，除了生命受到威脅可以被迫自衛，一般情況下絕不允許傷人，何況一個平民百姓呢。是誰授權他帶槍巡查地鐵，並且自行執法任意殺人？美國是一個法製社會，隻有司法機構在正當的法律程序下才能執法。不管任何人出於任何動機，都不能淩駕於法律之上！法律健全，才是治安的真正保證。如果一個社會到了依靠英雄行為來維持秩序的時候，那就一定很危險了，這才是需要我們認真思考的。”

　　教授嚴肅的話語，讓我想到了那個“紅彤彤”的年代。回憶起“好人打壞人活該”的邏輯，“紅五類”和“黑七類”的嚴格分界，在“革命造反”的名義下，帶上紅袖章就可以隨意抄家抓人、私刑審訊、草菅人命的事情，我開始明白了教授的道理。

[龍鳥]

好人打死壞人要看壞人在幹什麽壞事，比如是持槍搶劫，那就打死活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