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男人鎮

男人鎮

·樓　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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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球世界杯總算過去了，謝天謝地！鳳凰衛視“鏘鏘三人行”主持人竇文濤說：中國人特愛一窩蜂，那些天好像隻關心世界杯一件事。其實中國的足球連進世界杯決賽圈的資格都沒有，那十幾億人跟著起什麽哄呢？皇上不急，急死太監。可在那種一窩蜂的風氣中，還不敢發牢騷說反麵話，隨便就足球議論幾句都可能得罪人引發一通論戰。我並不在乎誰怎麽看足球，也沒興趣為那玩意爭論，但還是學乖點兒，世界杯沒完，就不提什麽與足球沾邊的事，免得觸動什麽人的神經。等到這四年一度的瘋狂勁頭冷淡一陣了，再來說幾句閑話。其實我想說的跟足球和世界杯並無直接關係，是前些時聽了一段廣播之後引發的對男人的感想。

　　上下班開車的時候，我喜歡聽收音機裏的音樂，間或有電台名嘴們的胡說八道。那一天，兩位男主持聊的話題是“男人鎮”（Ｍａｎ　Ｔｏｗｎ），這是美國男人都明晰的一種生活方式。一位說，所謂“男人鎮”，並不是非要全鎮都是男人，也不是指男人當權的地盤，而是指屬於男人自己的角落。這也不一定非得是公共場合的男性酒吧、俱樂部等，可以就在自己家裏開辟一塊不受老媽老婆孩子們幹擾的私人領地，擺弄自己的愛好，或邀請哥們弟兄來相聚、喝啤酒、侃大山、看足球棒球電視轉播……為了別跟老婆或女朋友鬧矛盾，盡量找人家不稀罕的地方 ──家裏不用的房間、甚至地下室、車庫等，自己收拾一下，放台別人淘汰的黑白電視和舊電腦、老冰箱，可以盡管和哥們兒們撒歡放肆。無論多髒亂，女人們也不會來打擾管閑事。

　　另一位男主持應和說，男人就是要有男人的愛好，保持男人的特點和隱私，該養家糊口相妻教子時必須負責任盡義務，該特立獨行時決不能跟女人們攪和在一塊兒。男人最忌諱的，是非讓女人追隨自己的愛好或者管著女人，這是不尊重女性，也不尊重男人自己。想想看，如果女人們婆婆媽媽的愛好，非要讓你個大老爺們也喜歡，你不是肯定也覺著煩麽？比如陪女人逛街買衣服，沒幾個男人愛幹的。那麽將心比心，你的男子漢愛好，幹嘛要勉強女人們讚賞呢？她們不讚賞不喜歡嚼舌頭議論都沒關係，隻要別老實際幹涉，給男人們留出自我享受的空間就行了。男人呢，也得自覺，在該顧全家庭的時間場合，別太自私了。因此，想看足球棒球啥的男人節目，別跟老婆孩子搶客廳的大電視，上你的“男人鎮”裏瞧自己的去。

　　我很讚賞美國男人的這種生活觀念和風度，越不與婦孺爭霸，越像個爺們。這體現了美國培養男子漢的一貫方針。美國人從小對男孩與女孩的要求和期待就不同，兒童組織的男童軍和女童軍分立門戶，各自設計不同的教育項目，就是要做到男女有別。很多人覺得，具有軍人氣質的男子更有吸引力，因此男童軍的活動帶些軍隊化色彩，旨在讓男孩們在比較嚴酷有紀律的環境中鍛煉出堅毅氣概。而女童軍雖然也有鍛煉女孩剛強膽量的項目，更多的是專門培養女性素質的柔和活動。還有些男女分開的私立學校和社團，也注意分別開發男女的不同特質，針對男女不同性格培養興趣愛好。要是在這“男人鎮”裏自我享受的愛好再具有實用價值（比如除草、洗碗、刷油漆、修汽車之類）就更棒啦，有這愛好的不是好男人麽？題外說一句，近來中國大陸熱門“超女”和“好兒男”競選電視秀，結果終選出來的，超女多帶男孩氣，而好兒男則盡是比女孩還陰柔的。有人說是中國社會“集體中性化”，真暈。中國在模仿國外做節目上學得不慢，可惜沒整明白人家培養不同性別個性氣質的根本所在。

　　美國男女有別教育熏陶出來的人，總體社會意識與審美觀生活觀不會產生那樣的集體“雌性化”或“雄性化”（雖然不排除少數例外）。接受美國教育長大的男女孩子們也從小懂得，學會與同性和異性交往十分必要，但不能要求別人尤其異性讚同追隨自己的愛好，無論是朋友、戀人、還是婚姻配偶，各人都可以保持自我喜好的空間，而不能強迫別人跟自己完全興趣相投，也不必為了討好順從異性而委屈自己。比如說，要是男方癡迷足球，女方明明對足球毫無興趣，可男孩認為沒有共同語言就要跟人家吹，女孩子隻好投其所好去愛上足球，這種強加於人多痛苦，也無聊。按美國人的觀點，這樣要求女人的男人很沒出息也沒趣，這樣屈從男人放棄自我的女人也沒腦子。

　　說到這兒，似乎話題跟足球有點關係了，因為當時正逢世界杯期間，那電台主持哥們確實拿喜歡足球與否當作典型例子來說明男女的不同。美國人中不乏為體育癡迷瘋狂者，但對足球沒那麽重視，即便有人走火入魔，也絕對到不了中國那種全民跟著忽悠的地步。因為美國人不會強迫他人跟著一窩蜂，男人不會勉強其他男人，更不會勉強女人，大人不會勉強孩子，年輕人不會勉強上歲數者……各有各的愛好，誰管誰啊，絕對不會弄到男女老少都按德國時間作息的地步。你要是喜歡足球，躲到你的“男人鎮”裏自我享受或者約上臭味相投的弟兄們瘋狂好了。要是想說服女人跟著看球愛球，那才叫沒出息呢。男人們有個啥愛好，難道還用女人批準麽？女人討厭你這愛好，難道你就不活人了麽？女人批評你的信仰或興趣，難道你就沒有自信心了麽？主持人說：“男人們，別跟女人爭論，我行我素吧！”美國男人的這種瀟灑，使他們顯得更男人。這是一種民族的男性特征，是其文化熏陶的結果。

　　而中國式的男性們，卻過分依賴女人。或許是曆史悠久的陰陽哲學觀深入人心吧，似乎任何時候沒有女人的陰柔反襯，就顯示不出男人的陽剛。男人們要在整個家庭中作主向女人發威，才顯出“大男子、大丈夫”氣概；他們需獲得女人的讚同佩服，才顯出自己更智慧能幹；他們要強迫女人與自己愛好相同、陪自己娛樂，才能有快樂生活……

　　世界杯期間，看中文電視訪談節目，主持人老愛問現場觀眾愛不愛看足球。無論男女，真喜歡的就特別昂奮，而不喜歡的就跟犯錯誤似的遭白眼，有的女孩承認是為了迎合男朋友才熬夜看球的。還聽說有個小姐半夜陪人看球給“累死”了。難道男人看球非要拉上女人陪麽？在很多公事私事的場合，中國男人們也非要拉上幾個不搭界的小姐花瓶類的女人出場，實在很衰啊。就說那世界杯，有多少中國女人是為了男人而心不甘情不願地過德國時間的呢？有多少男人僅在自己的“男人鎮”去享受男性快樂，而不是為了顯擺自己像男人才故意各處喧囂足球呢？要是拿足球當衡量男人是否男人的標準就更荒唐了。這要放到那些美國脫口秀名嘴那裏，指不定被擠兌成怎麽樣子了呢。

　　據說現在有中國女人抱怨，好男人越來越少了，抱怨得一些中國男人心裏發毛。或許是因為中國人篤信陰陽相生相息，陰的那邊一有風吹草動，好像陽就不陽了。要我說，這體現出中國男人的缺乏自信。中國老祖宗的陰陽五行依賴說雖有些道理，卻也別運用得過分重關聯而輕特質。

　　人家美國人完全沒這套陰陽互依的文化觀念，卻鼓吹個體中心論與獨特性。美國少兒團體從小就教導孩子們好男人和好女人的標準，這種標準是根據本身特點獨立製定的，不用去對比異性組織的條文，也不會隨別人尤其異性的意誌而轉移的。在美國人看，如果男人要靠看女人臉色聽女人評價過日子，怎麽也算不上個好男人。男人們先問問自己，有沒有自己心目中的“好男人”標準，有沒有屬於自我的“男人鎮”──不受女人管製約束的地方。其實，我理解這種“男人鎮”甚至不非得是實際的地盤，更多是在精神和心理上享受性別特色的獨立。這點上中美文化真的有很大差異，美國男人的氣質不需要女人反襯，他們更樂意在男人群裏體現。女人也同樣，需要有女性環境來顯示自我。

　　美國男人甘心把自己龜縮到窄小的“男人鎮”裏，難道不是悲壯自虐嗎？非也。美國的男人女人都不會這麽看。相反，他們為“男人鎮”精神而自豪，不然那倆男播音員也不會借此話題那麽振振有詞高談闊論了。一些中國人認為美國人傻得好像總長不大的孩子，這倒不假。美國少兒教育界在指導孩子們時，就建議他們在家裏外頭安置個“逃避角”──屋裏旮旯、院裏的樹房子之類的，甚至關門待在洗手間，還有的孩子愛到家人找不到的地方躲清靜。兒童心理學認為，給孩子們一些私密空間，讓他們學會自我安撫，對他們心理成長是有益的，這可能也是美國尊重隱私人權文化的充分體現。這 “男人鎮”實際上是童年“逃避角”的延續，這也應該是男性心理的需要。不叫作“男人角”，或許是因為對成年男人來說，“城鎮”總比“角落”顯得有氣魄吧。美國文化其實就是鼓勵成年人繼續保持一份純樸童心，美國人顯得憨傻長不大也不足為奇。但這並沒有影響美國人培養成年人應有的生活本領和人際交往技能，男人們照樣懂得應如何承擔男子漢的義務，雖然真的不成熟不會生活的特例總會有。

　　對比來看，以老謀深算為榮中國男人麽，總體來說確實更為深沉，卻可能會太“城府”了些，但其中也不乏比孩子還不懂事、還自私、還不會為人、還不具有起碼生活技能的。深刻老練圓滑甚至狡詐，並不代表會在日常生活中能夠正確待人接物。中國男人中，因為太自以為仁智勇兼備而剛愎自用的大有人在，這類品格其實反而不討人喜歡。中國男人們或許覺得自己比美國男人更牛，要啥 “男人鎮”啊，整個屋頂下都是老子說了算。殊不知，就是這種傳統的大男人主義，令男人失去了女人的真正尊敬和理解。

　　美國男人的“男人鎮”精神由來已久，也很獲女人的讚同和理解，因為美國女人們也有自己的“女人鎮”的。我喜歡看一個美國實拍電視連續節目，叫作《當你外出的時候》（Ｗｈｅｎ　ｙｏｕ　ａｒｅ　ｏｕｔ），每集選一個真實家庭，趁某位家庭成員外出幾天，家人朋友在住房裝修專家協助下為其改造一間夢想房間。這常年采播的節目中經常有妻子為丈夫、子女為父親等男性家庭成員在家中開辟一個“男人鎮”──地下室變成了體育酒吧、車庫變成了作坊車間、雜物間變成了家庭辦公室…… 女人們也理解，要主動給男人獨立的空間，他們才會給女人空間。每當那節目的末尾，男主人回家見到這番驚喜，而熱烈擁抱妻子、女友、母親、女兒、姐妹的時候，我都很感動。主持人問女人們為何要這樣做，她們幾乎都說：“因為他是個好男人（好丈夫、好父親、好兄弟、好兒子……），我要為他做件事來報答，給他一片自己的領地作為禮物。”可見“男人鎮”意識在美國早已深入男女老少的內心。男人與女人的真情流露，有時是親密無間，有時卻必須為對方保留空間與距離。

　　中美文化差異，造就了兩國男人（和女人）各有特質，其實在不同的國情下各行其是，並無絕對的孰優孰劣。然而，如今的中國人即便沒出國也願意拿國人與外國人比，啥事都想國際接軌。我覺得“接軌”不應該是盲目的，透過表麵現象了解一些內情總有益處，我寫此文旨在介紹一下“男人鎮”──美國男人的生活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