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鳴:洗刷曆史——行車記

洗刷曆史——行車記

遠鳴

已有十多年駕齡。

至今坐在駕駛座位上仍是膽戰心驚，兩腿發軟，雙手哆嗦。向來被丈夫和朋友們稱為膽大包天之人，不想竟屈服於這鐵家夥，在它麵前手足無措。

害怕，便不敢開。不開，便更害怕。如此惡性循環，舉步艱難。

七寸被抓，就隻好任人宰割，受製於人了。

丈夫要當家作主的絕技是：我們進車商量。朋友嬉鬧的高招也是：咱們車裏說話。更有甚者，先前的學生打電話來說：帶你開車兜風去吧。這邊竟心虛的趕緊回答：不用不用，有什麽事情給你辦就是了。結果招來對方的哈哈大笑：這次真是兜風，我新買了SUV。

雖然留下了笑話一筐，但凡事都有兩麵。此短雖有諸多不便，卻仍有一利，這便是行車曆史清白，從無不良記錄。殊不知，不開車，不良記錄談何而來。

但清白的曆史差點背上汙點。事情源於一次觀看演出。

生就的下裏巴人，卻莫名的愛上了一些所謂的陽春白雪。話劇，朗誦，芭蕾與歌劇是此生的深愛。無奈久違了北京，也久違了視覺享受。一日，聽到某劇團來此演出，便欣欣然趕去買了票子。不巧演出的當天，兒子臨時有田徑比賽，父子二人不能前往。遂喚友同去，朋友自是高興萬分，當下應允來接。想到友人居家於去劇院路上，不忍讓其折回接送。所以略一躊躇即口出大言：區區小路難不倒在下，待我自行開車到貴府即可。朋友仍是深疑，力主來接，一番爭辯後，終於說服了對方。

想到有戲可看，興奮異常。一番濃妝豔抹後，如妖婆般出了門，鑽進了破爛不堪，行將退役的備用車。因著此車油門踩到底方可慢慢爬動，所以隻有開上它心裏才踏實。一路上，駕著一輛大破車，頂著一臉厚白粉，套著一身花衣裙，劉姥姥般氣宇軒昂的握緊方向盤，不緊不慢往前開。怎奈興奮過度，開著開著就仿佛坐在了天橋劇場，想那樂池裏響起了悠揚的樂聲，醬紫色的天鵝絨幕布輕輕開啟，多麽美妙的時刻啊。待到右轉路口，雙眼盯著大紅燈，未加任何停頓，便悠悠哉哉拐過去。猛然，一陣刺耳的警鈴打破了白日夢，從後視鏡看出去，警車一路閃燈跟在身後。見此情景，雙腿立刻篩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方將破車扭到路旁。

就在警兄敲動車窗的刹那間，千般委屈萬種辛酸全都湧上心頭，頓時閘門開啟，淚如泉湧。想必老兄從警以來少見此景：破車之內端坐一華服黃臉婆，淚水滿麵，一語不發。警兄驚慌失措，急問：ARE YOU OK？此問實屬火上澆油，此情此景談何OK。強忍淚水，努力擠出二字：不OK！此字一出，更是辛酸。心中百感交集，先為自己後怕，再為他人慶幸，內心自是羞愧萬分。由羞愧繼而又感到委屈，想我如今寄居鄉下，竟為去一個三流劇院看一場二流演出而濃妝豔抹，呈老妖狀。由老妖又想到如今白發黃臉皆緣擇夫不當，致使不僅青春不在，還需每日於水深火熱之中相夫教子，更由水深火熱而想到五分之三的勞苦大眾。一時間，麵對洋警察，上下五千年，縱橫兩萬裏所有悲憤全都湧上心頭，眼淚更如長江決堤，一瀉千裏。雖是無聲勝有聲，正是於無聲處響驚雷。嚇得洋警一步趨前，雙手捂住人犯之頭，一邊搖晃一邊拚命千般解釋萬般安慰，隻差跪下磕頭。怎奈諸法皆不靈驗，淚水有增無減，想來警兄畢竟見多識廣，最後關鍵時刻使出了殺手鐧。

隻聽得他急呼一聲：別哭了，不罰你。

此招確是靈丹，僅此一聲，淚水煞時蕩然無存，遂側頭追問：真的？

答：當然。

“那你就快走吧。”

“不行，我要將你送回家，你現在不能自己開車”

“不行，你不走就好不了，你在我斷是不能開車。”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洋警隻得認輸，一步三回頭的離去了。

遙望警兄背影，伸手抹一把大花臉，心中委屈再也無處可尋。繼而深深感歎，枉活半生，今日方才真正懂得淚水確實能夠洗刷曆史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