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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舟:守望的日子

(2006-02-09 08:12:06) 下一個

守望的日子

安舟

北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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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的夏天,翔剛參加完畢業典禮旋帶妻小榮歸故裏。回家的喜悅猶如春江之水歡暢奔湧。當我們一家的探親之旅從南方家鄉抵達北京後,翔的腦海裏醞釀了一個新的念頭:留在北京,加盟PW.

對於翔的心血來潮我並未感到意外。九十年代中期中國經濟的快速起飛,計劃經濟向自由經濟轉軌過程中帶來的無限商機,使西方金融谘詢業務迅速挺進中國大陸,對受過西方教育的本土經濟人才求賢若渴。翔從大學一路讀書下來,除了三年在南京大學教書外,象牙塔外的工作曆練還是空白。時下的北京,頂尖的國際會計谘詢事務所正在招兵買馬,不少頗具規模的項目誘人心動。

當時海歸遠不像今天這樣蔚然成風潮。歸留取舍總是剪不斷理還亂的迷思。彷徨之中,我們夫婦求助於抓鬮,讓隨機的偶然決定選擇。擬或是天意,我們倆人不約而同都拿到“留”字。離開首都的前夜,翔牽著我的手漫步在京城的大街上,任思緒在空中飛揚。我們這一代人是理想主義者,內心往往有強烈的使命感。我有心支持翔做他夢想做的事,我的直覺告訴我, 躋身入高層次金融財會領域,是難得的機緣,是值得開拓的事業。麵對離別,我們放棄兒女情長,選擇誌在四方。

我獨自帶著八歲的兒子返回北美。就這樣,翔成了海歸的弄潮兒,我成了站在望夫崖的守望者。夫妻分離那一年,我的事業也麵臨新的出發。整個秋季,我埋首申請住院醫師位置;整個冬季,我奔波在風雪途中趕場麵試;到了春季,終於被南方一家著名大學醫院錄用,夢想得以成真。興奮之餘,想到獨力帶著孩子去陌生的南方,獨立麵對前方艱辛備至的挑戰,我心裏不由得有些發怵。

父母家人對我們的分居狀況多持緘默。許多北美朋友都善意地警告我夫妻分居種種災難性後果。在這個時候,人的視角,胸襟和遠見格外重要。我相信我的翔,相信我的勇氣,相信我們的判斷,我們決意把這場實驗繼續下去,各自開辟自己的一片天地,待前景分曉明朗時,聽候命運的呼喚。

翔在北京的發展超乎預想的順利。那時海歸人少,機會遍地。毫無基層打拚經曆的翔僅憑一紙美國名校博士文憑一步跨入高級管理層,介入公司內外關鍵性商務決策過程。翔第一個參與的項目是PW從世界銀行競標到的改造中國央行會計體製的項目。他的金融知識,敬業精神,漂亮英語,平實個性,使他在工作中嶄露頭角。在內部管理和客戶協調上從容應對,事業蒸蒸日上。翔初出書齋, 工作欲望強烈,對在祖國建功立業信心滿滿。

相形之下,我在重拾醫生舊業的最初兩年,步步維艱。孤身一人帶著年幼的兒子來到人地生疏的城市,前來助力的父母因父親突發中風提前回國,搬家途中意外車禍,兒子初到南方社區學校的痛苦適應,加之我自己在事業上麵對著空前挑戰,諸多事情弄得我身心俱疲。人到中年,如何既保守事業,更保全家庭;既成全我們這一代人的追求,又兼顧到下一代的發展,是讓人莫衷一是的兩難命題。

新遷入的小城位於南方聖經地帶,民風保守,宗教氣息濃厚。在孤獨,疲憊和困窘中,我開始親近基督教會活動,讓洋溢聖樂聖靈的氣氛安慰自己的心。我對神的渴慕心情淡淡,難有信心不疑世上真有救世主,不過我羨慕信主的教徒能把自己交托出去,活出喜樂的心態。從我交往的基督徒的言行中,我明顯感到道德的壓力, 懷疑自己的價值取向,重新考量家庭和事業的位置。

關山重洋阻隔,愛情能經得起時空的考驗嗎? 翔一向筆頭懶,鮮有信來。我們主要靠越洋電話交流。可在電話上隻能報消息,不能談心情。隻見電話月費不斷攀升,可對解脫思念之苦根本無濟於事。每逢感恩節中秋節團圓的日子,想到我們夫妻天各一方,不禁黯然神傷。若僅僅是孤獨承擔工作家務負荷,我可以咬牙挺住;但是想到漫長分居生活為婚姻穩定可能帶來的變數卻讓我內心難以安穩。

兒子一天天長大,我能感到他對父親的心態是失望和疏離。孩子這個歲數是該有父親陪伴打棒球踢足球啊!我開始擔憂年少的兒子缺乏父親的榜樣,會不會導致性格中少了陽剛之氣,少了進取精神,少了男兒對家庭承擔的責任意識?這時我非常盼念翔的歸來,讓兒子為自己慈愛有為的父親而驕傲。

為了我們一家能廝守在一起,我苦思竭慮盤算著團圓方案。傳統的男主外女主內的模式似乎最平穩合理,因此我比較傾向放棄在美行醫,回北京找個適當工作,更多的是擔當起相夫教子的角色。但欲放棄美國的剛起步的醫生事業,居住環境品質和民主有序的生活,著實需要極大的犧牲勇氣。最難辦的是將要升中學的兒子,他那粗淺幼稚的中文如何能應對殘酷的中國應試教育?! 於是,我的“急流勇退”的念頭幾乎是天天浮上來又按捺下去。

那幾年,翔像空中飛人一樣往返兩個大陸,多次回來幫我處理危機。第三年返美陪兒子度春假,他看到我勞碌不堪的住院醫師生活,無比憐惜內疚。在力勸兒子回中國遭到兒子堅決抵製後,翔思慮良久,終於在臨走前對我說,他想通了,事業金錢固然重要,但這都是身外之物,人生最珍貴的還是夫妻之愛,父子之情。他開始打算在中國完成經驗原始積累後重返美洲。

好在蒼天眷顧,不久團圓機會翩然而至。在苦苦守望三年後,翔率隊一批青年才俊來到費城PW全球培訓中心作SAP項目。公司體憫翔所陳情的家庭處境,欣然同意把翔從北京平級調往費城。事情有這樣的結局,真讓我們喜出望外。試想若不是海歸中國,何以有機會順利躋身這樣聲名赫赫的頂尖事務所,何以有機會接觸到磨礪才幹的優秀項目,又何以能迅速升遷到如此級別的管理位置。這種苦盡甘來的海歸,這種守得雲開的等待,於今想來都是值得的。

更加讓人欣慰的是,我們的愛情經受住了時空考驗愈加情深意篤;我們倆人的事業都有了長足的發展更上一層樓;我們為兒子保守了父母完整的愛,保守了優良教育環境,保守了錦繡前程的機會。可以說,我們守住了一時的寂寞,等來了永遠的幸福。 我們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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