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嵐：如果丈夫有外遇

“外遇”這個詞，如今真是時髦。那天好好地在“玉蝶軒”吃飯，一幫人聊著聊著竟然會扯出這個詞來，還要問我：“如果你老公有了外遇，你怎麽辦？”

我一愣，差點被嘴裏鮮美的龍蝦肉噎著，一時答不上來。我目光短淺，缺乏未雨綢繆的智慧，對於這種假設疑問句沒有現成的答案。問話的人窮追不舍：“我們是在說‘如果’嘛，如果真的發生了呢？”

確實，如今世風日下，“外遇”這種事也是時髦的，屢見不鮮了。誰能保證有一天不會臨到自己頭上？俗話説，不打無準備之仗，先把答案想好了，也免得到時候五雷轟頂，手足無措。於是，我很認真地開始想，如果，我老公，有了外遇，我，要怎麽辦？

開頭總難免會傷心難過，哭是肯定的吧。啊，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是無數有經驗的過來人總結出來，傳給棄婦們的招數。然而他反正是不在乎的了，珠淚成血也還得自己擦幹，哭有什麽用？那麽就去鬧，胸口結著衝天怨氣，揪出那狐狸精來拚個魚死網破嗎？也不太現實。不是不想，而是心知自己能打得過的人很少很少。懵懵懂懂地成了棄婦已經很難堪，再被那狐狸精的長指甲抓出臉上兩道血痕來，豈不更加丟人現眼。至於上吊，似乎不必了，生命畢竟隻有一次，糟蹋在負心人的手裏實在太可惜，也並不值得。

像我這種手無縛雞之力，貪生怕死的庸俗女人，一旦得知枕邊那人抱琵琶另向別彈，麵前擺著的無非隻有兩條路：要麽爲維持小家庭的所謂完整和相關人等的所謂麵子，打落門牙和血吞。這倒簡單，橫竪是他一日不提離婚，我一日裝聾作啞死守就得了；不然就咬牙站起來捍衛自己殘餘的那點尊嚴，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和他一拍兩散，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可到底曾經付出過，曾經努力過，曾經愛過，離婚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由此想起一個真實故事。故事純粹是“聽來”的，因爲我和故事中的女主角隻通過電話，從未見過麵。當時，她剛剛從科羅拉多搬到新澤西，新買的房子還沒住幾天，結發十幾年的丈夫因公到加拿大去出差，短短兩個禮拜時間，回來下了飛機撂下一句“我要離婚！”，徑自搬出去和那狐狸精同居，不僅不要她，連親生的兒女們都不要了。

“即使全世界的夫妻都離婚，也不應該輪到他們啊！”熟悉他們的朋友們遠在科羅拉多吃驚地感慨。這兩人也曾患難相扶，也曾是大夥兒眼中非常恩愛美滿的一對。那女主角容貌秀麗，性格溫順，頗有人緣，當下義務諸葛亮出謀劃策，誌願孫二娘拔刀相助，諄諄告誡她：即使同意離婚，也要把動產不動產和孩子統統拉到自己名下。是他對不起你，又不是你對不起他，就整他個一文不名，看他和那狐狸精還能蹦達到哪兒去！

可她沒有那樣做。最初的驚惶痛苦過後，她同意和他協議離婚，而且除了孩子，什麽都不肯主動開口要，因爲“他還要負擔那一頭的生活，不容易。”然後自己一邊盡力安撫孩子們，一邊全時間投入找工作。“和他也有過一段幸福時光，好和好散吧，權當是爲保全那些美好的回憶。再説我和他撕破了臉，對孩子們也不好。”她平靜地解釋。

事已至此，她還在為負心的那人著想，像古詩“上山采蘼蕪”的那個女人：“上山采蘼蕪，下山遇故夫。長跪問故夫，新人複何如？”一個女人，獨自上山去采野菜，可見生活的窘迫困頓。下山偶然遇見害苦了自己的前夫，居然沒有掉頭而去，也沒有謾駡，反而跪下來，問他最近過得好不好。唉。這種溫柔賢惠出來的宰相肚量，這種徹底無怨無尤的情深不渝，真是偉大。我若真到了同樣的田地，斷然沒有她們這麽好的風度。

辜負了這樣的妻子，那些男人真正是腦水太稀。難怪他們要後悔，采蘼蕪女子的前夫就坦白：“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據説我聽來的故事中的女主角，她的丈夫後來很快也後悔了，不過他們的結局，是另外的一個故事了。

關於“如果丈夫有了外遇”的問題，我想來想去，最後也發明不出什麽新鮮花樣來。倒是很想回去問一問我家老公：如果，我，有了外遇，你，要怎麽辦？


＊＊　“羊城晚報“　副刊　１０／２６／２００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