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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嵐: 愛情人生

(2005-10-17 15:13:57) 下一個
愛情人生 江嵐 我是個地道的家庭主婦。 我的意思是,我家不是那種建在郊外的豪華大宅院,也沒有鍾點女工來幫忙灑掃庭除,洗衣燒飯,一些都必須我自己動手。 早先還得去打工補貼家用,waitress, housekeeper, babysitter ……凡是能收取現金的活兒我都幹過。一天做足十幾個小時,換一份微薄的收入,回到家躺下來,隻剩下喘氣的份兒,連澡都沒有力氣去洗。晚上又睡不踏實,老是聽見老板的吆喝聲,老是誤了飛回國內的班機。 未出閣的時候,我也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小姐,中文係古典文學專業畢業,喝茶吟詩說古論今之外,橫草不沾豎草不拿的。二十三歲上嫁雞隨雞到了美國,一切從頭學起。至今不過三五年而已,竟至於麵色灰敗,首如飛蓬。 好不容易熬到丈夫拿到學位,有了工作,買了房子,經濟上著實寬裕下來,我不用再出去打工,就閑賦在家裏了。 漸漸地我覺得空虛寂寞。 說起來鬆林倒稱的上是一個難得的好人,又聰明又刻苦又肯努力上進。他久不久抽一點菸,搓幾圈麻將,喝數口酒,絕不過份。這些年來跟著他吃苦受累我都沒有怨言,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他能像從前那樣愛我。 談戀愛那時節,他是很瘋狂,很瘋狂的。他曾經為了想看我一眼,而在數日之內往返幾千裏路;也曾經為了要送我一件漂亮的毛衣,而跑遍半個偌大的北京城;更曾經一天一封信,字字動人心弦。 隻是,現在不一樣了。 “我'愛你,你是知道的,”他說。 是,我知道,奈何那三個字如今聽起來無光無熱,掛在嘴邊不過是一種成了自然的習慣。就連他愛撫我的動作也是如此,輕輕地在背後拍一拍,沒有激情,沒有衝動,沒有欲望。 晚上,他說:“今天真累,等明天吧,好不好?” 到了明天還是很累,還是同樣一句話。直到他自己的身體不能再等,便半夜裏抓住我胡亂揉搓一番,然後到頭繼續呼嚕大睡,留下我在黑暗中睜大一雙幽幽如鬼火的眼睛。 是以我對他類似的話厭倦得要死。 不,不,我不是想無端端地跑出去無事生非,翻雲覆雨,我求的隻是敏感,纖細的心不被輕忽,求他把我當作他的妻子,而不是他的保姆,妹妹,或別的什麽人。 這算不算奢望?一個女人在結婚數年之後,還希望丈夫保持著戀愛時的激情,是不是苛求? 照理說我是不應該抱怨的,他這樣拚命地工作,還不都是為了養家?每日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我一點都不用操心,還不都是因為有他在外麵衝鋒陷陣? 夜深不寐的時候,我也勸過自己要知足,知足才能長樂。要常懷感恩的心,珍惜手邊已經擁有的一切,我甚至為此上教堂去聽牧師布道。 可是沒有用。什麽神都救不了我,我的心像無人耕種的土地,越來越荒蕪,越來越貧瘠。 今天一大早,鬆林乘飛機到堪薩斯去開會。我叫他帶我一道去,他卻說:“那窮鄉僻壤,有什麽好去!而且,會議日程排得滿,我不會有時間陪你。” 我隻有噤聲。我想跟他去,倒不是不放心他,鬆林向來不沾花惹草。隻是,他自己當年咬牙切齒地發過誓,一旦我們有天能夠長相斯守,便一分一秒也不再分離。如今他顯然都忘記了。 唉! 他走了以後,下午我獨自在特拉瓦河邊散步,心情相當壞。站在河岸上,我隨手撕扯著樹葉,衝著逝去的流水恨恨地大叫:“討厭!討厭!討厭!!” 半晌,我才發現有雙眼睛在數叢灌木之後好奇地打量著我,不免十分尷尬,立刻漲紅了臉。那人卻索性拎起魚網魚竿走了過來,個子很高,笑起來有些傻乎乎的,約莫二十五、六歲的光景。 我就是這樣認識了文森。 他非常健康,爽朗,好動,渾身都是陽光。與大多數在美國出生長大的華裔孩子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國語講得相當流利。 “你的樣子,有點象‘孔雀東南飛’裏麵的那個劉蘭芝,”他笑咪咪地說。 “什麽?!”我嚇了一大跳。 “指如削蔥根,口如含珠丹。”他清清楚楚地念出來。 “你居然知道‘孔雀東南飛’?!”我是真的吃驚。 “怎麽,”他又笑,一口整齊的白牙。“很稀奇嗎?” 太稀奇了。像他這種 ABC 能夠說得出流利的中文已經可以算是奇跡,還會古詩? “我父親從前是中學裏教國文的老師,現在還教中文學校呢。他生平最痛恨華人不懂中文,認為那是背祖 欺宗,大逆不道。”他解釋道。 “原來如此,”我回過神來。即便如此,也難得他肯下功夫學。“你還會什麽?” “古詩十九首,敦煌曲子詞,唐宋八大家 …… 你想考我?” “呃,不是。”我□目結舌,幾乎要佩服此人了。 於是我們順勢聊起來。文森告訴我,他在休斯頓工作,趁假期回來探望父母。他邊說邊伸手指給我看,他父母的家就在河岸邊上不遠處。 文森受過良好的教養,舉止自然大方,言談也斯文得體,幽默得恰到好處。關於我的私生活,我不主動告訴他的部份,他絕不探問,是個很好的談話對象。 午後的時光在我們的指縫間不知不覺地溜走,他沒有釣到一條魚。 第二天下午,我出去散步,走到河邊,他果然又在原地。大家見了麵相視一笑,誰也沒有多說什麽,心照不宣。 文森並不稱呼我作“殷太太”,他甚至不叫我的名字。他招呼我說:“嗨!小姑娘!” “喂喂!你不要一開口就占人便宜!”我抗議。“我老得很了,若早一點嫁人,差不多可以養下和你一樣大的兒女來。” “嘖嘖,”他邊搖頭邊笑著。“老氣橫秋。” “成語倒是沒講錯,”我從心裏笑出來。哪怕他是故意哄我開心呢,女人到了快三十歲的年紀,長相再出色,又能遇上幾個人有精神巴巴地來哄你開心?! 這天他穿一套淺灰色的休閑裝,腳下蹬著的一雙球鞋上沾滿黃泥青草。頭頂的短發被汗水濕透了,亂糟糟地貼在前額,非常孩子氣,非常青春可愛。 鬆林不是這樣的。他每天輪換的西服必須是阿馬尼的牌子,皮帶和袖扣必須是一套,領帶與襪子的顏色必須相配。至於頭發,那更是每天梳得服服貼貼,一絲不亂的。和文森相比,整齊是夠整齊了,隻是未免太呆板,未免欠缺一些靈動的生機。 不行,我立刻警告自己,把他們放在一起比較對鬆林是不公平的。他們本不是一同類人,年齡也相差一大截。 “我說,你昨天徒勞無功,今天怎麽也得來個零的突破才行,”我指著魚竿打趣文森道。 “噫,誰說我昨天徒勞無功?簡直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小姑娘,你難道沒看見我釣上來這麽大的一條美人魚?” 他的兩隻手誇張地揮舞,比劃我的身量。我懊惱不過,抬起手來捶他,卻被他將我的手在半空中一把擒住。 “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小姑娘,”他說。 開什麽玩笑!我用力把手抽回來,麵色一凜,沉聲訓斥他:“你既然背得古詩十九首,就應該知道,我們中國人是不可以拿這種話來當順口溜的。” 文森不答腔,低下頭重新握住我的雙手,再緩緩地把頭抬起來,他的視線停駐在我臉上,強迫我的目光與他的膠著。而他的眼睛,是朗朗然一片無掩飾的一往情深。 唉,這樣英俊出色的男孩子!這樣浪漫多情的場景!我不能不動心,又不是鐵石心腸!然而 ── “快別這樣,文森!”我再一次掙脫他的掌握。“我們不過才相識一天而已,你並不了解我。況且,我是有夫之婦,不是小姑娘!” “不!”文森蹲下身去,把他滾燙的臉埋進我冰涼的手心,委屈不滿地呢喃:“我根本不需要更多時間來了解你,因為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了……” 不對,不對,他一定是在演戲,這太像銀幕上的對白了,一點都不真實。我身經百戰,豈能被區區幾句甜言蜜語迷惑!我正要開口說話,隨即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滴進我的掌心。 他在流淚! 腦袋裏“嗡”地一聲,我心中的堤防被深深撼動。他如此投入,如此逼真,如此動情,哪怕他真的是在背台詞呢,哪怕他真的是存心引誘我呢,我上當受騙也心甘情願。 我將文森的頭慢慢摟入懷中。 時令正值盛夏,在河邊也不覺得特別炎熱。我們依偎著坐在草地上,清涼的風掠過水麵吹拂而來,懸垂的樹枝在風中搖來搖去,我的心也隨之搖來搖去。仿佛又回到十八,二十歲的光景,既無遠慮,也無近憂,手中掌握的是大把大把揮灑不盡的青春。 晚上,文森帶我到一家意大利餐館。在跳躍的燭光下抬起頭,可以看見玻璃天窗外深藍色的天幕,星星如鑽石一般閃爍。伴隨著悠揚舒緩的小提琴曲,有芬芳的玫瑰香繚繞,氣氛好得不得了。 文森吃得很少,話也不多,用他的右手緊緊抓著我的左手,一刻也不放鬆。他熾熱燃燒的感情烘熱了我的臉頰,烘熱了我的五髒六腑,也烘熱了我的思緒。一時間不知道今夕何夕,此處何處。 縱然好景不會長久,我已決定要放縱自己,在這久違了的浪漫歡愉中,盡情陶醉。 吃完晚餐,我們又去跳舞。文森體貼知禮,頗紳士派頭。我自大學畢業之後再也沒有機會正式跳舞,此時任由他牽引,我進退旋轉都在他雙眸的凝注之中,感到一種飛蛾撲火般悲壯的快樂,忘了除他以外的一切世事。 回到家裏,已經是半夜,我草草洗一個淋浴,倒在床上便睡。 朦朧中,忽然電話鈴聲大作,是鬆林。 “喂,幾時回家的?打一晚上電話都找不到你!” “嗯,出去了,”我睡意迷蒙。 “到哪裏玩到這麽晚?”他問,卻無意深究。“我明天回去,飛機中午到達。公司有車去機場接,你在家等我就好了。” “鬆林……”我的喉頭突然哽咽。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畢竟是與我結發五年之人。 “我一直打電話就是為了要告訴你這個事,省得你明天跑一趟。別的也沒什麽,你睡吧。” “鬆林,我有話跟你說……” “我明天不就到家了嘛,見麵再聊,啊?” “可是……” “別孩子氣,很晚了,我明天還有事,必須去睡覺了。有什麽話回家再說,好不好?” 然後他道過晚安,收了線。 我握著電話愣在床頭,半天回不過神來。 下了床,我燃起一根菸,翻出鬆林從前寫給我的信,一封一封地看。 字裏行間的深情點點滴滴觸目驚心!那些日日夜夜的牽掛惦念,那些披心瀝膽的山盟海誓,那些蘸滿了愛戀蘸滿了癡情的日子呢,到哪裏去了?! 當初,我是在對婚姻,對家庭的崇高向往之下,決定將自己的終身托付給鬆林的。眼前這種乏善可陳的生活不是我的憧憬。難道愛情就隻能象一杯茶,注定會越衝越淡? 問題在於,那些消逝了的,驚心動魄的溫柔情懷,早已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紮根於體內,不可或離。這些既不能吃又不能穿的往事之於鬆林,不過是暫時的投影,當時縱有無限的絢麗繽紛,如今也隻剩下空落落的一堵白牆而已。 隻是,一個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有限,我怎能要求他麵麵俱到?平淡無波卻穩定安然的日子難道還不能算是一種福氣?難道不值得珍惜? 菸霧嫋嫋上升,一縷接一縷,將暗夜中的房間渲染得撲朔迷離。我問自己,你究竟想要怎樣?你到底要做什麽?我仿佛看見自己的靈魂從軀體內跳脫出來,正站在天花板上居高臨下俯視我,無聲地,嘲諷地冷笑。 我坐著,幾乎胡思亂想了一整夜。天亮時分才回到床上,朦朧間一會兒與文森私奔,一會兒又被鬆林追殺,又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頭上有角,渾身長刺的怪獸,被鎖在巨大的鐵龍中,左衝右突出不去,急得滿頭大汗。 次日中午,鬆林到家的時候,我還沒有起床。 “你不舒服嗎,看起來氣色不大好,”他把臥室的窗戶統統打開。“天哪,你抽了多少菸?怎麽一屋子都是菸味?怎麽回事?!” 我坐起來,欲言又止。怎麽回事?我如何告訴他這是怎麽一回事? “是不是因為昨晚的電話生氣了?我和別人同住一個房間,總不能影響人家休息。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也值得你生這麽大的氣?你年紀也不小了,可不可以不要這麽任性?”他皺起眉頭。 “鬆林,我要你象以前那樣愛我……” “又來了,我是和以前一樣愛你啊!”他搖頭,不勝其煩。 唉,唉,鬆林,我們也曾心意契合,兩情相知,怎麽現在卻象兩個從不同星球上下來的人? “也許我們應該要個孩子,免得你一天到晚閑得發慌,”他在我床邊坐下來。 “我不隻需要孩子,我更需要一個情人,”我輕聲感喟。 “情人!你?!”鬆林聞言笑得前仰後合。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說:“早幾年還有希望,現在?哈哈哈……” 我卻不覺得有何可笑,瞪著他,突然間神誌恍惚得厲害。他曾經說過我是世界上最明媚可愛的女子呢,如今對我這個糟糠之妻倒是有無限的信心啊,知不知道就在昨天,我穿一條吊帶裙子,將頭發紮成一個馬尾,照樣有人喚我作“小姑娘”? 然而 ── 我住的是他殷家的屋,吃的是他殷家的飯,他並沒有三妻四妾,是我紅杏出牆,難道還想要他為我鼓掌歡呼不成? 像我這般貪婪自私的女人真正該死,千刀萬剮亦不為過。 佛曰:“心作天堂,心作地獄。心空則一道清靜,心有則萬境縱橫。”我的心不在清靜的梵天,我處在“萬境縱橫”的地獄裏。一把達莫克利斯劍時刻高懸在我的頭頂,隨時有可能掉下來將我斬殺。 吃午飯的時候我相當沉默。鬆林邊吃邊看這幾天的報紙,渾然不覺我有何異樣。吃完了,他逕自走到客廳裏陷在沙發中看電視,雙腳照例高高地架在茶幾上。 “你現在有時間和我說說話了吧?”我嘟囔。 “嗯,這幾天在外麵開會而已,很單調的,沒有什麽有趣的事,”他舉起遙控器,換了一個頻道。 “可是我們可以聊聊別的啊……” “我想看會看電視,歇一會兒。今天太累了,改天再聊吧。”他回頭對我笑一笑,頻道在體育台固定,又是籃球! 人不是機器,累了固然需要休息。鬆林選擇的休息方式便是看電視,或抽根菸,從來不會想到坐下來和我麵對麵說幾句話。我真想問一問他,難道和我說話就那麽費神嗎?! 但是我不能問。他需要休息,需要獨處的理由是任何一個成熟懂事的女人都應該接受的,我若多嘴,就是我太任性,太不體貼,太不了解他入世的辛苦。再說,即便他樂意,我們之間又還有什麽話題?無非是說不到三句話就開始各歎各的苦經,彼此都早已聽膩了。 真是搞不懂,當年嘔心瀝血相愛的兩個人,巴不得可以生生世世相攜到老,如何這一世的夫妻才做了幾年,就成了這副模樣? 望著沙發靠背上那個後腦勺,我恨不能衝上前去抓住他用力搖撼,大聲吼叫,要他把從前那個鬆林還給我!把那個溫柔多情的鬆林,那個儒雅風趣的鬆林,還回來給我! 事實上我沒那樣做。隻是默默轉過身,進廚房去撥了文森的電話號碼。我若不想被窒息而死,就必須即刻離開這棟房子。 電話那頭,文森相當爽快。說半小時之後,他在希爾頓酒店等我,四零三號房間。 我上樓,挑一套淺紫色灑碎花的洋裝穿上,略微化了一點妝,接著又下樓來,在廚房倒一杯水喝了,走到玄關處換了鞋,拿上皮包,然後出門 ── 鬆林穩坐在電視機前,對我的行動毫無知覺。 這樣的日子我是真的真的再也過不下去了。 到了酒店,文森果然已經等候在那裏。我一進門,他迎麵送上來一大束玫瑰花。襯著白色的滿天星,玫瑰花蕊處的嫩黃色漸開漸弱,在花瓣的外圍變成嬌豔的蜜桃紅,芳香四溢,薰人欲醉。 我一下子投入文森的懷抱。 世上總算還有人等著要見我,對我這般殷勤;總算還有一個懷抱,可以讓我棲息。可惜他卻不是我的丈夫。一念及此,令我不勝唏噓。 酒店的服務生敲門,送來一瓶紅葡萄酒,文森為我斟滿一杯。 “幹杯,可愛的小姑娘!”他說。 我仰頭,真的一飲而盡。 沒喝酒之前,我的頭就已經夠暈的了,此時思緒益發輕飄飄起來,心中有種隱秘的欲望蠢蠢欲動。我伸出手去,輕輕撫摸文森的手,文森的臉。 “你確實是個美麗可愛的小姑娘,”他歎息。 酒精的熱力流竄到我的四肢百骸,我軟軟地,乏力地鑽進他懷裏。 他的唇吻上我的額,我的耳垂,經過我的雙唇,漸漸滑落,漸漸用力,他的呼吸漸漸沉重。 我周身的血液洶湧澎湃,對被擁抱,被愛撫和被需要的渴望仿佛脫韁的野馬,從靈魂深處奔騰而出。我的意識已不複清醒,行為完全失控,整個人是一支離了弦的箭,不由自主地朝前衝去。 不是為了報複鬆林,我的思想沒那麽複雜。隻不過是我的靈魂和身體都太饑渴,太久乏人照顧。 年輕的文森,那麽強壯,孔武有力。依稀仿佛,我又回到蜜月的時候,含情□□,羞顏不開。 然而那個時候,我是鬆林的,新婚的妻。 鬆林 …… 從此以後,我這個人將不再完整地屬於他。他若知道了,會怎麽想? 我在這一瞬間隱約感到自己的無恥和墮落。與此同時,心中卻衍生出一種絕望的,放縱的,歇斯底裏的滿足和快樂。 雨散雲收,文森握著我的手,很快睡著了。 在他均勻穩定的呼吸聲中,我從枕上側過頭,端詳著他的眉眼。這一張臉,不是我每天早上醒來時看慣的容顏!他算是我什麽人?我為什麽與他同床共枕? 傾刻間我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麽。 我衝進洗手間,站在蓮蓬頭底下,欲哭無淚。 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受過良好的教育,從小懂得禮義廉恥的一筆一劃。我也曾一而再地警告自己,不可諸般求全責備,不可鑽牛角尖,不可對生活抱太多的夢想與奢望,怎麽仍是走到了這步田地? 隨著身上的肥皂泡在水流下漸次破滅,我一下子感到老態龍鍾,仿佛皮膚在這短短的幾分鍾之內起了無數的皺紋。 其實,我不過是一個愚蠢的,愚蠢的女人。 我決定離開。趁文森還在酣睡,趁我還不用清醒地麵對他,我匆忙撤離。 在酒店門口,坐上計程車,司機問我:去哪兒? 去哪兒?我還有什麽地方可去?! 記得林語堂說過:“男子隻懂得人生哲學,女子卻懂得人生。”可是有誰知道,什麽樣的人生才算是一個女子完美的人生? 我是個女子,卻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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