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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子:梔子花

(2005-08-05 10:11:30) 下一個

 梔子花

·菊 子·

北美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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梔子花的清香,便是童年的夏天的芳香。

最恨的,便是午睡。吃完午飯,就在教室裏趴在課桌上,逼自己睡覺。翻來覆去,睡也睡不著。捅一捅左邊的同學,揪一揪右邊的同學,有時候還夠著手,拉一拉前麵同學的小辮。

偶爾也有睡著的時候。剛剛睡著,上課鈴卻又響了,於是整個下午,就是一肚子的煩悶。

如果是在美國,我早就該被診斷為“多動症”,“注意力缺失症”,每天上學前大概都要吃一片鎮靜劑。

國內那時不興這個。於是隻能靠老師家長教育,和我自己努力。我努力的結果,是當官。班幹部午睡時值日,就可以拿著小教鞭在教室裏神氣活現地走來走去。有時候還藏一隻知了,待午睡結束的鈴聲響起的時候,惹得知了叫起來,去喚醒那些依舊在沉睡的同學們。

不值日的時候,就拖上一位同學,偷偷地去找那幾家有梔子樹的人家。

高高的籬笆牆後麵,是一叢叢茂密的梔子樹,上麵開著千朵萬朵潔白的花。總覺得自己的胳膊不夠長,不能親手摸一摸那滿樹的神奇。於是繞過院牆,敲敲門。正在午睡的老奶奶就起來,說,要買花呢。我們就交出手心裏攥得出了水的三分錢,再從她那裏挑一朵花。

白底藍花的大瓷碗,裏麵半盛著水,臥著幾朵雪白的梔子花。看一眼花,再看一眼奶奶,也知道奶奶知道自己的貪婪,也知道奶奶不能讓大家知道了她的好心腸。拿起一朵,又改變主意,再挑一朵,挑著挑著,便仿佛自己真地擁有了所有的花朵;離開時,手裏便捧著一朵半開卻沒有全開的梔子花。於是就覺得,那滿樹的花,那碗裏剩下的花,都趕不上手裏這一朵。

於是那個下午便充滿了馨香。上課時,百無聊賴之際,竟忘了自己還有一朵花;突然發現課桌裏那一朵潔白,便是一陣意外的驚喜。

放學的路上,有時候便打開係在長辮上的玻璃絲,然後細心地把花朵纏進去。

晚上在門口乘涼的時候,手裏把玩著梔子花,數著天上的星星,那酷暑便似乎不那麽難以忍受;聽著奶奶講著古老而又遙遠的故事,不知不覺地就睡去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才發現大人把我抱進了屋,我睡在自己床上。那一朵梔子花,就掛在我的蚊帳頂上。

花朵已經開始打蔫。如果我讓它繼續掛在蚊帳上,這一朵花會慢慢地枯萎,幹燥;如果我繼續把玩它,那一天白天它就會發黃,而且會發出一種難聞的氣味。

幼年的我,心裏就充滿了無名的惆悵。

站在籬笆牆外,眺望著籬笆牆裏的梔子花樹,也曾經夢想過自家也有這麽一棵。聽朋友說,如果把一枝梔子花樹枝壓在土裏,過一陣子它就會生根,等它有了根以後,再移植,就有了一株新的樹了。好像也試過,梔子樹卻終究是沒有;於是每年夏天就還是手心裏攥著汗濕的三分錢,敲開奶奶家的門,然後從她的白地藍花的大海碗中,挑出一朵半開未開的梔子花。

於是那個夏天的下午和晚上,就彌漫著梔子花的清香。

高中住校以後,每日圈在校園內,出校門便象是過節般地稀罕。有一天,一個小販不知怎麽地躲過了門房,一直走到了我們的操場上。我們正在上自習,我按捺不住,鬥膽跑到教室門口,拚命地朝她招手。她還沒來得及走近,我卻看見班主任背著手踱過來,嘴裏叼著他的煙嘴。

我居然就縮了回去,也不知道那小販去了哪裏。老師進了教室,我等著他訓我一頓,他卻什麽也沒說。後來的好幾天,我都在感激他,沒有因為我自習時“下位”而批評我。畢業的時候,他讓我去他辦公室裏,指著一隻紙箱,說,那都是他沒收的我的“閑”書。

後來的年月裏,我卻總是在遺憾,那一天,我沒有得到屬於我的那一朵梔子花。

如今,賣花的老奶奶們,我自己的奶奶,都早已辭世,梔子花生長的地方,早已是一片片的高樓。我卻還是在攢著我的零花錢,心裏盼著,哪一天,我可以用手裏這三分錢,找到一個慈祥的老奶奶,從她那裏,買一朵最好、最大、最香的梔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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