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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蟬:外遇

(2005-08-10 10:48:04) 下一個

外    遇

                              柳  蟬

北美女人

北美女人後花園>>>



  跟同一個人麵麵相覷十六年,要說沒有外遇,是騙鬼的。說真的有,可又好
像沒有,關鍵在於怎麽定義外遇這個概念。

  刻骨銘心的人也避免不了會有矛盾,有危機。我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事,跟
先生鬧翻,現在已經想不起來是為了什麽事,隻記得鬧得不可開交,鬧到有一天
他突然打了一個背囊,在外地找到一個工作,離家出走了。

  外遇來的時候,你是不知道的,等到你發覺,已然陷進去不能自拔了。

  我在讀MBA時,有了一個外遇,這個人就是瓊教授,我選了他的投資課。

  我跟瓊教授,當時都是獨處,他的太太在外地讀書,我的先生在外地工作。

  這件事是被全班人炒出來我才發覺的,大家說我跟瓊教授在課堂上眉目傳情,
他盯著我,我盯著他,旁若無人,一對一答。他的每個例子,都是:比如說,阿
力管理這個基金,……他的每個問題,都是:阿力,你認為呢?

  這件事在我不知情的時候就被炒得沸沸揚揚,當時常有莫名其妙的學生來聽
一兩堂投資課,瓊教授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不注冊聽課在學校裏是不允許的,他
卻讓這些學生隨便來聽。

  後來有人告訴我,這些人都是聽了坊間謠傳,來看四目相對的風景的。

  到這個地步,可能跟幾個因素有關。第一,上課的第一天,我向他抱怨保爾
教授,我說:我沒打算這學期選你的課的,我是市場專業,這學期如果不選國際
市場,就修不夠課了。我本來打算下學期選梅教授的投資的。我心想,梅教授畢
竟是椅子教授,看你年紀輕輕,好象還沒我年紀大呢,會教書嗎?我花錢,不是
讓你們這些小教授做實驗的,要選就選名教授的課。都怪該死的保爾,竟然恐嚇
我,說不同時選投資,他的國際金融就給我不及格。害得我把大好的市場專業活
生生地放棄了。後來才知道,瓊教授是保爾的師弟。我當時氣急敗壞地說得很快,
大概給他留下了深刻的映象。

  第二,第一次作業,我的解法比他簡單。第二次作業,他的解法有三個錯誤,
全部被我糾正過來了,他給我滿分還++,寫了個E給我問能不能把我的作業發
下去做標準答案。

  第三,期中考試,我全班最高分,要知道,班上有幾個金融博士在跟我們同
時選課,還有幾個CFA。我是一個沒有任何金融背景的人,而且,我正在半工
全讀,做的工作是專利管理,跟金融毫無關係。

  瓊教授的作業出名地難做,沒上他的課時,有美國同學抱怨,千萬不要選他
的課,他的作業幾乎不可能做。梅教授就好混了,考題年年都是一樣的,連數字
都不改。我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美國人的數學底子,看到數據就昏過去了。可是,
我這次確實是輕敵了,別看我作業滿分,那可是花了三天三夜做出來的。

  我開始跟保爾抱怨瓊教授,:“保爾,你知道嗎,你那個師弟很惡毒,這次
作業花了我三十六個小時才做完,我是按小時拿工資的,一次作業我損失七百二
十塊錢。”

  保爾大笑,保爾跟瓊教授關係極好,可能茶餘飯後傳了話。

  瓊教授下了課跟我說:“阿力,有什麽不懂的不要硬做,到我辦公室來我教
你。”

  我大喜,有這等好事,這不是教授幫忙做作業嗎?肯定滿分了。

  正好卡在一道題上,估計一輩子也做不出來。我不客氣,就跟瓊教授去了他
的辦公室。

  我坐在瓊教授對麵,他看上去那麽帥,我開始心猿意馬,瓊教授循循善誘,
他問我幾個簡單的統計問題,我一個也答不出來。

  我說:“統計我也是全班第一。”

  他說:“天了,全班第一就這水平,其他人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他一筆一劃幫我做了作業,省下我二十小時,我可以多賺四百塊錢。這天他
跟我談了很多,主要是勸我申請金融博士,他會極力推薦。

  他摸了一下戒指:“我去年六月結婚了,你呢?你也結婚了吧?”

  我說:“我有兩個女兒,她們上小學了。”

  他說:“你真勇敢。”

  下學期瓊教授沒有開課,如果開課我還會選的,這是我的最後一個學期。

  可是,我們的EMAIL沒有斷過,E的內容極其曖昧。

  三月份,我修滿了65個學分,提前一學期畢業了,繼續在複印機廠打工。

  我負責全班的畢業紀念冊設計,死期將至,春假時,我的組員們結伴遊美國,
我留守在學校,白天上班八小時,晚上在學校加班七小時,沒日沒夜地趕畢業紀
念冊。

  我忘了我是有病的,我這個病是家族遺傳,我爺爺四十六歲死於此病。

  開學了,瓊教授開一門FixIncome,這是他最後一次在我們學校教課,他在加
州找到了工作。因為他的太太在加州。

  坊間傳說,瓊教授的太太學建築的,非常漂亮。

  瓊教授的這次FixIncome爆滿,不得不臨時加一個班,坊間已經把阿力和瓊教
授的曖昧關係傳了十幾個版本,據說這些人不是來上課的,而是來看外遇的。上
課前各路豪傑四處打聽,阿力有沒有選?上白天還是晚上?有知情人放話出來:
阿力白天要上班的,當然是上晚上了,不過,阿力選不選,沒有人知道,因為阿
力已經提前畢業了。保爾在金融機構課上拚命給他師弟做廣告:你們要去投資銀
行的話,去選FixIncome,因為他就要走了,以後想選也選不到了。

  大家都說:選吧,選吧,考不及格也選了。我的老組員,在我還沒有決定選
不選課的情況下,把我定下來,要和我一組。

  坊間又放出話來,說阿力的作業是教授親自做的,所以每次都是滿分,作業
占30%,大家快去拉阿力入夥。一時間,我的郵箱爆掉,都是來問我選不選課,
能不能跟他一組。

  我說,選不選課還沒定,可組裏的人早就滿了,對不起。

  晚上的課很快滿了,學校向全體學生發了個E,FixIncome隻能選白天。

  我已經感覺到身體上的不適,但我答應了項教授做TA,答應了瓊教授選他
的FixIncome.

  我白天上班,晚上去選瓊教授的課,同時給項教授改作業。

  我一直沒注冊,學校在我畢業後送我兩堂免費課。

  瓊教授下了課來問我:“阿力,我沒有看到你的名字,你怎麽沒有注冊?”

  我不敢告訴他我可能發病了,支支吾吾地說:“工作好忙。”

  瓊教授說:“我很希望你選課,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上課,教你這樣的學生
是教學的唯一樂趣。”

  我感動得要哭,不顧死活,當天就注了冊。

  我同時還在準備我的CFA一級考試。把自己壓過極限。

  剛開學沒多久,我的狀況激劇而下,我去看家庭醫生,醫生開了虎狼之藥,
吃得我死去活來。

  四個星期後就是期中考試,我幾乎不能去,我寫了信給校長和瓊教授,想退
課,這封信最終沒有寄出。

  虎狼之藥吃到我視力模糊,我昏昏沉沉地去考試。

  過了一星期,上瓊教授的課,他一進門看到我,就陰陽怪氣地叫了一聲:“
黎小姐,你好啊!”

  我想,完了,一定考不及格。

  果然期中不及格,不過居然不是全班最低分,我很驚訝,還有十幾個人給我
墊底。

  我一言不發,咬著牙去上瓊教授的課。期間因為白天的人跑了很多來晚上上
課,有人不得不站著上課,學校給他換了一間大教室,我不喜歡,下了課小聲跟
他說,這間教室不舒服,能不能換回去?

  換教室是學校統一安排的,不知道他是怎麽跟學校交涉的,過了兩天,他給
全班發了個E,說,請白天的學生回到白天上課,新教室不好,換回舊教室上課。

  期末考試後,瓊教授要搬去加州,給全班發E,說他有多餘的紙盒,有人要
就去他家拿。

  正值畢業搬家之季,他的紙盒很多人要。

  我說:瓊,我要紙盒。

  他說:阿力,你不是要在這兒樹萬年樁嗎?

  我說:這地方我不想呆了,我也要走。

  他說:現在來我家拿吧,我幫你留著。

  我說:現在快半夜十一點了,不會太晚?

  他說:不晚,我等你。

  我正要去,在教室裏碰到姐夫,姐夫也發了E要紙盒,瓊教授回E說:不能
保證給你,先來先拿,拿光為止。

  我在是一個人去拿還是跟姐夫一起去拿這個問題上,思想鬥爭了很久。最後,
我約了姐夫一同去瓊教授家。

  我們坐在瓊教授的客廳裏聊天,姐夫說:阿力三月份就畢業了。

  瓊教授說:“你畢業了,跑到我班上來幹什麽?”

  我說:“來嚐嚐不及格的味道。”

  他說:“期末考得還不錯,全班第八名,但是你期中不及格,隻能給你A-”

  姐夫連忙問:“我呢?我考得怎樣?”

  瓊教授說:“人太多了,沒記住你的,不會太差吧。”

  我問:“畢業典禮你來嗎?”

  他說:“當然要去,你的畢業典禮我怎麽能不去?”

  畢業典禮上,瓊教授穿著窩頓的博士袍,吃著早餐晃進來,在門口見到我。

  他說:阿力,恭喜你畢業。要不要出去,我請你吃早餐。

  我說:瓊,不了,典禮就要開始了,你是坐在台上的,遲到了太顯眼,不好。

  我拿著相機:瓊,可不可以跟你拍張合影?

  這張合影,沒有對焦,洗出來兩個人影,模模糊糊。

  瓊教授去了加州,他太太身邊,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了。

  我繼續吃藥,換了十幾種藥,全部副作用,我幾乎絕望。本來可能還沒那麽
嚴重,給這些藥毒一下,每況愈下。

  病來如山倒。我終於象我爺爺臨死時那樣,給我叔叔發了封信:我這次過不
去了,因為無藥可救,可是,我放不下,我有兩個女兒。

  叔叔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放開點,說不定能好。

  小W來我家,看到一片狼籍,小W說:“阿力,你這兩個女兒你怕是照顧不
了了。”

  我開始安排後事,我跟兩個女兒談心:“如果媽媽不在,你們跟爸爸過,可
以嗎?”

  阿蜜說:“我會想媽媽的。”,阿昵說:“不可以,那晚上誰陪我睡?”

  孩子們送到她們爸爸那裏,我跟先生說:“沒有別的心願,走之前你幫孩子
們找個後媽。”

  先生說:“我找不到。”

  我一邊吃藥,一邊上網談笑風生,因為除了網,我沒有地方好去。

  有一天感覺生命走到盡頭,我跟師弟在YAHOO上聊天,把這個消息告訴
了他。

  我把照片一張一張發給他,請他幫我挑一張,到了那一天,會有人通知他,
請他在網上發個貼。

  師弟每張都挑毛病,這張眼睛小了,那張沒有網上的誰誰漂亮了。我就不停
地發,發完了,他仍然沒有挑到滿意的。這樣,師弟那兒有我幾乎全部的照片。

  正在生命之燭燃燒之盡,一個男孩子硬生生闖到我的世界裏,他信心十足,
說一定有辦法不讓我死。

  我堅持,我是這個病的專家,我看了大量的資料,即使這次治好了,將來的
發病率也是99%,我死定了。我也不想跟99%做鬥爭了。

  他說,你從現在起不許看任何資料,你一定死不了。

  這個男孩子叫小周,三十歲還不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來問他:“小周,你
結婚了嗎?”

  出乎意料,小周說:“我結婚了。”

  我問:“太太呢?”

  他說:“就在身邊。”

  我說:“小周,你這樣沒白天沒黑夜地來救一個女人,你太太沒意見。”

  他說:“是她讓我來救你的。”

  我說:“我佩服你太太,我可能做不到。”

  小周說:“讓我們忘掉男女,做沒有性別的朋友。”

  我說:“這正是我一生的追求呀。”

  小周是個足球運動員,陽光青年,我看到他在世界日報上的照片,笑得一片
燦爛,我喜歡他的樣子。他每天都來陪我幾小時,巧就巧在,他已寫完畢業論文,
工作兩個月後才開始,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跟死神鬥。

  第一次談的話題是我最覺得無趣的足球,我硬著頭皮,耐心地聽他講誰贏了,
誰輸了。反正我生命已到盡頭,聽他講廢話去死,和別的死法,沒有任何區別。

  漸漸地我發現,小周這個孩子,不僅固執,而且凶,我常常叫他:“老凶呀。”

  凶神惡煞般的周老凶,開始跟死神展開了一場爭奪。我的一隻手已經伸進鬼
門關裏,握住了死神,另一隻手在外麵,被小周緊緊握著。

  我,顯然是更接近死神,我把後事處理得差不多的時候,開始不起床,躺在
在床上等死。

  小周急了,這麽不配合的病人,如何治得好?於是小周和我有約,他讓我把
電腦的喇叭開到最響,每天早上九點,凶巴巴的小周用YahooMessenger來叫我起
床:“起來了!出去跑步去!”

  我說:“小周,我又不是女足的,我的手指都快動不了,怎麽跑步?”

  有一天小周叫了我半個小時,我竟昏睡不醒。小周氣得要命,:“I服了U,
我要幹活去了,我再也不管你了。”

  正在這時,我醒了,我衝向電腦,我說:小周,我正在做夢赴你的約。可是
我趕不上九點鍾的約,我急著滿街找電腦給你發E,找到一個電腦又沒有鍵盤,
隻有PALM輸入,我正在一個字一個字地找呢。

  小周萬般無奈,說:“算了,算了,你想睡就多睡一會兒吧,九點鍾的約會
取消。”

  小周幫我換了醫療保險,這回是真正的醫療保險,可以滿世界看專家,不用
家庭醫生批準。

  有時候生死一線間,就在於你用什麽醫療保險。

  我同時看五個專科大夫。我再也不查資料,因為小周在查資料,查到了,他
就一篇一篇地講給我聽。有一天,他興奮地叫:“阿力,上帝來救你了,有一個
新藥,昨天被FDA批準上市了,這個藥據說副作用很小,你應該能過副作用這
一關。”

  我說:小周,你是上帝派來救我出去的,我出生以來,一直在地獄的門口徘
徊,裏麵的人不停地伸出手來拉我進去,有幾次,我差點經不起誘惑。

  小周說:阿力,隻要我活著,就再也沒有鬼可以拉你進去,因為我的力氣比
他們大。”

  他除了幫我查資料,找藥,就是聽我傾述,我把我的一生,一天講一點,全
部告訴了他。有一天夜裏,講到上次發病住院,那時沒有小周,沒有先生,也沒
有孩子,隻有我自己,孤身一人,在異國他鄉,麵對死亡,我淚流滿麵。哭完後,
我告訴小周:“這是有名堂的,這叫嘔吐法治療。”

  我有個朋友,在法國當針灸醫生,醫道應該是相當高明的,我隱隱約約向他
透露了一點病情。他苦於不能親自來給我紮針。他是一個理智的人,因為他是醫
生。法國的醫生跟小周一樣,堅信我的病一定可以治愈。我們這一方,又多了一
份力量。

  一個中醫,要靠看舌胎,號脈治病的,現在卻看不到病人,他無奈,我無助。

  法國中醫不肯放棄,他找到他在美國的同學幫我買藥。有一天他說:“阿力,
我要看你的舌胎,你能不能用數碼相機拍了寄給我?”

  我說怎麽可以,好難看。

  他說,我是一個醫生,就是看難看的東西的。

  我最終沒有寄,因為我不知道怎麽把照片弄到電腦上去。

  我們用YahooMessenger看病。好的醫生,不用做任何事,病人會自己好。每
次看完法國的針灸醫生,雖然沒有紮到針,我卻感覺有好轉。我緩慢地在恢複。

  他在我發病之後,特意研究了這個病,多收了這個病的病人,昨天他看到《
外遇》的初稿,給我發了個E,他說:阿力,剛看了外遇,才知道你當時經曆的
種種艱難,重溫當時自己的無奈和你的無助,非常震動。我已經用針灸治愈了三
個跟你一樣的病人,你的病是能治好的。看到這個E的時候我正在上班,我的眼
淚禁不住嘩嘩地流下來,我給他回E:下次再發病,我在那一刻一定把自己放到
飛機上,到巴黎找你紮針。

  兩個月後,小周要去外地上班了,臨走的最後一天,他不打包,陪我到夜裏
兩點。我不知道,他第二天是怎麽上得飛機。

  這個時候,我先生有了一個外遇。

  他說這女人如何如何漂亮,今年二十八歲,孩子們也喜歡她。他已經請她吃
過兩頓飯。

  我赫然清醒,我的孩子,我的老公,就要被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搶走了。他
怎麽從來也沒請我吃過飯?

  我哭著給小周打電話,小周太太還沒搬過去,也在給小周打電話,打了三小
時,都是忙音,小周太太終於發脾氣了。

  我跟先生吵,他說,不是你叫我給小孩找個後媽的嗎?就這個女孩子很主動,
她願意當後媽,長得也漂亮。我喜歡她。

  我說,哼,有多漂亮?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在我麵前說喜歡另一個女人,
你反了天了你!現在可能不用找後媽了,不許再跟她來往。你先別急著找,暫緩。

  外遇來的時候,擋都擋不住,如何緩法?

  手機打到超時五百塊時,我決定坐飛機去會外遇。順便把孩子們接回來。

  外遇一定以為我是個黃臉老太婆,我穿了最漂亮的衣服,陽光明媚地去見外
遇。

  我一看,外遇比我矮,比我胖,那裏有我漂亮。我找先生拿了外遇的照片,
回家給小W看:“看看,這個人漂亮還是我漂亮?”

  正在這時,外遇犯了個錯誤,她騙了先生,被先生發現了。

  他感覺很不舒服,我每天跟小周商量對策,左挑撥,右挑撥,把先生搶了回
來。我們重歸於好,一家四口又住到一起。

  有時候一個人開車在路上,會想到小周,心裏有一種蘇蘇麻麻的感覺,說不
清楚,這個男孩子,他救過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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