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其實很簡單
俞蓓芳
北美女人後花園>>>
我是一個經常體驗到快樂感覺的女人,有人說我要求低,容易滿足,我
說那是因為我有很樂觀的人生態度,從我眼睛看出去,世界上充滿了快樂。
最近我還在和人形容,讓我感到最幸福的時候,是我埋頭在他的懷裏,
耳朵緊緊貼著他的左胸,聽那裏砰然的心跳。讓我感覺月光的靜謐,太陽的
溫暖,山的堅定,水的長遠,海上的風,風裏的花香,感覺一種愛今天仍然
存在,明天還會繼續。即便我們最終不能成為夫妻,我也沒有辦法拒絕這一
切,誰能拒絕幸福呢,哪怕幸福很短暫,並且要用更漫長的孤單去換取,也
欲罷不能。
幸福還在於很多很多這樣的夜晚,我敲完一篇文章中最後一個標點符號,
哪怕是一個憂傷的故事,我都興奮地要尖叫,就是這樣了,一個字不少一個
字不多,正正好好把一件事情說到了極至。有學心理學的朋友說,這是極峰
體驗。
每寫完一篇,甚至都來不及等到糾正錯別字,第一時間給他MAIL過去。
因為我長著一對愛聽好話的耳朵,而他那裏從來沒有中肯意見嚴厲批評,有
的隻是充分地肯定和由衷讚賞,每一篇新文字可以換回花一樣的注視陽光一
樣笑容以及溫暖擁抱,雖然偶爾也發現喪失真實感,也清醒地知道不是每一
篇文章都象他說的那麽好,但我就是這樣虛榮著,而且虛榮心那麽頻乃地被
滿足著。
更多的時候,寫字僅僅是為了和人說說話。每天中的16個小時,我一個
人坐在一個大辦公室中,門外是一個1000平米的巨大天台,現代科技讓工作
方式都變得方便迅捷,工作就在電話線EMAIL 傳真間完成,人就是一串聲波,
一個數字,偶爾會覺得疲勞,推門去天台上看看晚霞,看看子夜時漫天星辰,
常常突然發現,已經好多天不曾遇到一個真人,很多天不與人對談了,房間
裏隻有自己的呼吸脈動自己的腳步聲,這時候有種情緒非常清晰地湧上來,
甚至可以淹沒我整個的心誌。孤單可以造就瘋子也可以造就文學家,如果哪
一天我發瘋了或者功成名就了,這也許就成了至理名言。反正從10年前的第
一篇文章,到這之後的無數篇都因為作者我無處可去,無人相伴,長夜裏無
人傾談。也許有人因為太幸福了,需要詔告天下,而我卻因為孤苦所以寫字。
人生太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肩頭重量成倍成倍增長,人那麽需要一個渠
道,放下這一切,每一個人有每個人的方式,也許有人說出來,也許有人哭
出來,而我是寫下來。能夠解脫,何嚐不是快樂。
有那麽那麽多的朋友給我寫來每而,打來電話,說你的文章我讀了,你
的書我看了,我在哪篇文章中哭了。偶爾去其他辦公室,看見一個女孩,一
手捧著交流方式,一手拽了紙巾,嗚咽有聲。誰也不知道,我這個始作俑者
如何不可告人地快樂著。
最近三年,得了4 個散文三等獎,一個人氣獎,四次進入全國年度最佳。
那麽多快樂那麽頻繁地從天而降。
喜歡收禮物,而且有那麽多朋友不厭其煩地送我各種各樣東西,我的辦
公桌不是用來放文具的,堆滿了各式禮品,僅今年就收到的6 瓶香水,我的
香煙永遠不勞自己花錢,這條還沒有抽完,又有3 條放到了辦公桌上。白蘭
地,威士忌,洋娃娃,背包,日本偶人,甚至家裏的冰箱彩電空調洗衣機電
熱毯都是好友們解囊相送,腕上的手表,肩上的背包,包裏的鋼筆,唇膏,
甚至是本命年的紅色內衣…………我也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和我一樣的女人,
辛苦忙碌一窮二白的生活著,但命中貴人成群。
1999年的12月,張建亞拍緊急迫降,打算在網上做些宣傳,於是我受托
去個網絡公司洽談,終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能合作。張建亞賀子壯他們
都是我大哥朋友同事和前輩學兄,相處10多年深知我的性格,軟磨硬泡威脅
利誘也許不成,激將從來是百試百靈的,一日跑到我機器前來,我說幹嗎來
了,他們說特意來看看你不成嗎,問我怎麽做WEB ,我打開了代碼,我說就
是這東西,兩人跟說相聲似的一捧一逗,說,就是這東西啊,那麽簡單,我
就不相信你俞蓓芳學不會,那麽多人會而你不會?不要讓我們小瞧了你!記
得接下來是雙休日,周日的淩晨,我給他們各打了電話,說去看看吧,張建
亞遊戲蒙太奇和緊急迫降都做好了。我永遠難忘的是我平生做的最初的幾張
網頁,那種粗糙幼稚程度怎麽想象都不過分。可惜那些網頁我沒有保存,不
然也有個紀念,當初怎麽摸著牆壁學步,歪歪扭扭,搖搖擺擺。雖然是很不
能看的東西,這兩大編劇大導演大活寶快天亮的時候各給我每而,都隻有兩
個字,謝謝。
於是到了今天,相見歡喜在網上已經有2 年零7 個月了。如今點擊量接
近200 萬。頁麵也不記得有多少萬張了,從當時在首都在線申請的20兆空間,
到最後我占有的免費空間有1100兆。同時我也因為這個電影網站我與圈內的
朋友關係更深厚來往更多,認識了更多的人與他們成為知己朋友。
名聲,雖然有人說是虛名,但獲得它卻讓人感到快樂。有一年上台領散
文三等獎,台上站著包括我有7 個人,事後有朋友寫來每而,說,一直知道
俞蓓芳,就是不知道俞蓓芳長什麽樣子,那7 個裏麵哪一個是你?這已經是
我們幾個好幾天的話題,我複信說,我當然是最漂亮的一個了。另一個朋友
寫每而說,你每年領獎,我都在台下給你鼓掌。站在聚光燈之下的感覺也隻
有這些字可以形容:無比快樂。還有些傳聞也讓我樂了好久,有小女友跑來
跟我說,你知道別人都怎麽說,我說你說說看,有什麽好玩的事情,她說啊,
人家都說,你知道那個相見歡喜的俞蓓芳是誰嗎,就是那個長頭發,過去是
搞搖滾的!
一日與一大堆人吃飯,與賀國甫先生第一次見麵,他盯了我看許久,我
說看什麽呢,他說我怎麽覺得你那麽麵熟?你是誰啊?我說我叫俞蓓芳。他
說,哦,想起來了,有本雜誌上有采訪你的文章,登你大幅照片呢。你那個
相見歡喜啊,我是經常要上去查資料,一碰與電影有關的問題,第一想到就
是上那裏查,就是你的網站啊,我說是啊,我是老板也是唯一員工,賀先生
說了不起。我說可是誰也不相信這2 年另7 個月,我沒有從相見歡喜上賺回
一分錢,都是自己貼上時間力氣貼上錢在維持它。賀先生聽了,一幅不敢相
信的表情,喝了口酒連著說,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大多數人都難做到,是
上帝給你的力量。
2000年時候,終於把我十年間寫的文字結集出版。第一次享受給人簽名
的快樂。平生第一次感到寫自己的名字也有快感,在陌生人群中反複地寫指
正斧正惠存,雖然言辭重複,卻象無形處有盞聚光燈打到我身上,平常在書
店,身邊的人是與我沒有任何關係的,他們的眼神停在別人的書上,而當時
那麽多人的眼神停在我的書上,我的身上。
樓道裏碰見廠長,他拍拍我的肩說,書看過幾篇了,我惶恐地問,您覺
得還可以看看嗎?他肯定地說,寫得很好。我記得當時自己都有點忘形了,
虛懷若穀我幹脆沒有想起來,我說您不知道您這樣說我有多高興。他真的沒
法知道,我一路裂著嘴笑,從四樓笑到一樓,走出廠門還在笑。而前任廠長
跟我說,你有的故事真的很辛酸。我在這個廠呆了快20年,而更小的時候是
跟在爹爹身後在攝影棚在演員劇團出沒,而最近這幾年每天要在辦公室耗上
16個小時,走上樓道就有回家的感覺。而真的家隻有一個功能,夜來睡覺,
更象旅館。可以想象,這個廠很多同事同時也象我的長輩,自小尊稱叔叔伯
伯,而年輕的象兄弟姐妹,而這20年中,前6 年做圖書管理員,後4 年做電
影場記,96年至今我始終是秘書。而因為這本書,很多兄弟們坐到我麵前,
死死打量我,說,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一手?
今年裏,正是我的本命年,開頭就很棒,有朋友給了我一點錢,說穿上
別人送的紅內衣,好運擋都擋不住;於是開門見喜,又往辦公桌上放了三個
散文獎獎牌,進了2 本年度最佳;網易停止我網站的上傳,封了我的空間,
要我每年給他們繳6000元空間費。我全年年薪才20000 ,要我拿出接近3 分
之一的收入維持網站,顯然是不可能的,我在生活中叫囂,不做了不做了,
終於可以不做了。從此隻上班寫字,不做網站我可以過悠閑生活。好事啊。
而圈內的朋友怎麽舍得讓我清閑,於是紛紛出動找網絡公司給我學謀服務器。
未果。我把我的牢騷發到了網上,正好有華網邀我為他們寫東西,我連帶牢
騷也貼了上去。由華網老板與狼共舞先生,二話不說,把他服務器劃出一半
空間給了相見歡喜。從此網站有個穩定的空間;導演李歇浦的太太是位詩人,
我倆經常煲電話粥,有時候寫字寫累了,也會突然想起她來,打電話過去,
聽她念她的新作,從散文的具象中走出,在抽象與唯美裏休停片刻。一日,
成老師突然想起,你最近的散文都發在那裏,我說最近的新的文章都被幾家
出版社選進了各種合集,她說你送些給我看看啊,我說好的。2 年來我很少
去書店,去書店也是為了買和自己有關的書籍,查看出版社,追討稿費。我
特意去了貝塔斯曼,花了100 多元,買了6 本,給成老師送去。當時營業員
讓我填了一份表格,過了一周,貝塔斯曼給我發了一個email ,說,恭喜你
俞蓓芳,你中了我們夢想成真獎,共計3000元。我當時就樂翻了,給成老師
打過電話去,我說我要好好謝你。她說,我決定讓你再高興一次。過了2 天,
李導演給我抱來一大盒伊麗莎白伯頓的全套香水。
有一年和人對罵,我俞蓓芳的臭脾氣路人皆知,當然很少發脾氣,一發
則要發出個所以然的。平生也很少被人羞辱,那少有的幾次我是銘記在心,
一刻不敢相忘,我記恩情也記仇恨。一日為了雞毛碎皮的事情與人吵架,那
是一個根本不把我當兄弟的少有的幾個人之一。他勾想起我和他之間這十年
多來的一次又一次火暴激烈的言語來去,火從無名處來,手指險險地就指上
了我的鼻尖,其實我也就是一個脆弱的酸文人,覺得鼻尖與尊嚴很有關係,
而唯一的反抗方式是放聲大哭,當時他辦公室20來號人,袖手旁觀,不發任
何聲音,也許一部分人以為我的野蠻脾氣也該有人給遏止一下了,也許這群
羔羊覺得他們的怒獅頭領也該受些教訓,反正都有些幸災樂禍,看怎麽收場。
過了幾日,與老板吃飯,黑壓壓一群同事,我說老板,我這鼻子這輩子沒有
被人指過,您沒有,我父親沒有,而且,如果我錯了,我活該,而我什麽錯
也沒犯,要知道您給我這些月薪,如果還要我把自尊放在人腳底板之下當拖
把,我不會幹的,我說我也年紀大了,讓我再為公家的事哭一次,我肯定辭
職。他說你們這是為什麽事情啊,我說什麽事情也沒有,他是無事生非,於
是我把10年前怎麽跟他吵,8 年前他跟我怎麽吵,2 年前又為什麽事情幹架
說了一邊,我說絕對是借題發揮,老板歎了口氣說,我們也沒有辦法啊,我
急了,您是這個圈子中的上帝,您沒辦法還有誰有辦法,就讓我一次一次受
氣?老板嫣然笑了,我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也有這樣的笑容,他舉起手裏的
酒杯說,這樣吧,我們三個一起跟你說聲對不起。說著一字一頓地說,對不
起你俞蓓芳,然後一口飲盡了杯子中的酒,當時他身邊的2 老板三老板見他
如此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甘情願也齊聲地重複了一邊,飲盡杯中酒。當時在座
的10多位同事都很被震動,片刻之間幾乎沒有任何聲息,最後還是因為我打
破了安靜的場麵,有同事叫了起來,俞蓓芳不要哭了!
我得到過那麽多,人生匆匆幾十年,經曆過的幸福時刻肯定遠遠不止這
些,可以說不勝枚舉。比如10歲時候得到人生中第一件新衣服;比如19歲時
獨自上黃山,在天都峰,我嚇得渾身發抖,有陌生的青年人輪流將我抱下山
峰;比如年輕時候與人相擁著通宵達旦地起舞,那夜我穿過的舞裙我都清晰
地記得,黑色席地輕紗裙綴滿了繽紛的花朵;比如中秋夜有人坐了火車趕來
與我共度;比如與人同看一本書;比如夏夜裏與朋友們躺在草地上看星月;
比如冬天的深夜與人盡興飲酒,放聲言笑,空氣裏都是酒氣,說笑聲,雪地
裏留下我們歪歪扭扭的腳印;比如與朋友們去遠方看草原看大海,比如大草
原上野馬群呼嘯過我的眼前,我想大聲唱歌;比如落日的中昆明湖一片血樣
的紅色,我坐在十七空橋前莫名地想哭;比如年紀很輕的時候認識一個金頭
發小弟弟,在他歸國的時候,我都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哭,而他看著我的眼
睛說,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的,我懂你為什麽哭;比如喝醉酒,在廁所裏吐
得稀裏嘩啦。有男士破門而入,將我扶了出來;比如給愛人寫信,比如讀他
給我的文字,比如收到禮物;比如送出禮物;比如得到愛情;比如付出愛情;
比如看見年輕女子身上潔白的婚紗;比如看見美麗少婦懷裏天使一樣的嬰兒;
比如看見兒童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比如夕陽中有陌生的老夫老婦並肩而坐,
比如看見遊子回鄉,比如看見珍寶失而複得,比如看見千萬辛苦終成眷屬,
比如看見人家高朋滿座,比如看見寒窯中有人雪中送炭,看見有人終成眷屬,
有人破鏡重圓,有人白頭到老……
寫這些文字,讓我想起小時侯,吃一顆糖果,就把糖紙夾入書本,長年
累月積攢了很多本,那些漂亮的玻璃紙可以讓我隨時回到那些甜蜜的時刻。
而透過糖紙看到的世界已經十分喜人,隆冬裏有烈日,酷暑天有清風,長夜
有星月伴隨,絕境中有天使護佑,苦難也能開出花,所有耕耘都有收獲,世
界已經是花園,快樂隨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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