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歌——校園感懷
·金 鳳·
三年多前的金秋，我又一次走進了久別的校園。
環顧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宿舍樓、教學樓，那無數次走過的校園小徑，多少前塵往事，象奔騰的河水般轟然而至。我忽然有恍如隔世、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覺。
二十年了，走過了人生的千山萬水，魂牽夢索的卻常常是這裏的點點滴滴。過去的日子，不論是苦澀還是甜蜜，都因為那一切與自己的青春歲月連在一起而永遠讓人流連忘返、感歎唏噓。
那時候的我們是多麽年輕啊！我們覺得世界在我們腳下，青春可以任意揮灑。我們覺得衰老與我們無緣，於是我們說：人生四十足矣。
物質生活的貧瘠，擋不住我們對精神世界的向往和升華。我們有一顆多麽天真單純容易滿足的心啊！我們第一次登上了泰山，第一次看到了大海，第一次體會了自由，第一次領略了愛情，於是我們就無限感慨地說：現在就是死了也了無遺憾……
就是在這美麗的二外校園裏，我度過了生命中寶貴的四年。那段日子算不上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但的確是最美麗、最難忘的。多少朦朧的情愫，心靈的悸動，莫名的惆悵與煩惱，都是在這校園裏悄然萌起、又默默地消逝。
青春的歲月裏有企盼，有憧憬，有愛情的喜悅，也有分手後的憂傷和失落。那甜蜜中夾著苦澀的初戀啊，是那樣的令人心動、令人迷戀。明明知道那是人生旅途上的擦肩而過，每一個人都要一次次地回眸再回眸……
記得一位網友說過，不論是我負人，人負我，青春歲月永遠是 “剪不斷、理還亂” 的一本糊塗帳。
就是在這棟宿舍樓五層宿舍裏那不太明亮的燈光下，我拆開了生平收到的第一封情書。無論是怎樣小心翼翼，措辭婉轉地拒絕了這份感情，我都知道自己已別無選擇地傷害了一顆多麽敏感和真摯的心。在把信塞進郵筒的一刹那，心中也曾掠過淡淡的傷感，因為我知道信發出去了，友情也將嘎然停止。
當朦朧的感情得到了回報，當愛情的幸福令人如癡如醉，就覺得天是那麽藍，花是那麽美。一篇篇的日記，每一行都情思湧動，每一頁都熾熱真誠。一顆心，浸潤在甜蜜裏，自己在自己的文字裏暈眩，自己為自己的幸福感動。
分手的日子，令人心痛如灼。青春的感情，怎能分得清誰對誰錯？隻知道曾有的快樂，已是過眼煙雲，無處捕捉；多少次夢中醒來，心在隱隱作痛，枕上淚水斑駁。再見吧，我的初戀。我快樂過，也痛苦過。既然我們無緣牽手一生，那麽就讓我把你忘記吧……就在這裏，我一張張把日記撕碎，將它付之一把火。
人在痛苦中成長，心不再那麽脆弱。我們年輕，我們知道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於是我們畢業的時候，唱起了這首豪邁的歌：
再過二十年
我們再相會
皺紋爬滿臉
孩子一大堆
天也新 地也新
春光更明媚
城市鄉村處處增光輝
啊親愛的朋友們
生活的奇跡要靠誰
要靠你 要靠我 要靠我們八十年代的新一輩
……
我們一邊捶打著那個亂改歌詞的男生，一邊唱啊笑啊。皺紋，孩子，這些跟我們沾邊嗎？我們覺得二十年後的日子離我們是那麽遙遠，四十歲的年齡是那麽不可思議。而如今，自己也已過了不惑之年，當年的同學們天南海北，相思難相見。有的多年前就失去了聯係，連寫信都不知寄往何方何地。那個談笑風生、戲改歌詞的男生再也不會同我們一起歡笑了，他在人生的黃金時代，就因肌肉萎縮症而告別了人世，死時還不到四十歲。我一下子覺得死亡是那麽真實、那麽震撼。二十年，當回首往事的時候，竟在彈指一揮間……
我們的法語班很小，一共才十五個人。即使加上另外常在一起上大課的７８級三班，也隻有３０人。正因為班級小，大家四年朝夕相處，每個人和每個人都熟悉得不得了。
畢業二十年，我們沒有能夠象當年約定的那樣重新聚會。當年分配，大家天難地北，各奔前程。幾年以後，又紛紛出國。大部分去了法國，也有在比利時的。當年那麽熟悉的同窗，天涯海角，蹤影難尋。有兩個在南方，幾個堅守北京，除了去世的男生，還有一個在監獄服刑。那次我見到了當年的班長。他也是畢業不久就出國了，等他回國在北京安頓下來，才發現我們班的同學早已風般離散。他說這麽多年，不論在國外、在國內，他一直在不停地尋找我們。
當他從亞運村陽光廣場的那一邊捧著一大束鮮花向我走來的時候，我忽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我們雖然分別了這麽多年，但心中都默默恪守著一份天長地久的情誼——同學之情、同窗之誼。我們在最最純真的日子裏相識，我們曾一起擁有天真，一起擁有熱情，一起在知識的海洋中暢遊，在人生的道路上攜手。我們的血曾一起熱過。
他取出了一張發黃的黑白照片給我看，我頓時淚眼朦朧：那中間有著燦爛笑容的女孩兒不就是當年的我嗎？那是我們幾個同學去北京上房山雲水洞遊玩時的留影。其中有那個過世的男生，另外的兩個女生據說去了國外，但我們早已斷了聯係。我們看著照片，回憶著過去的人和事，感慨萬端。
久別重逢，憶舊是永遠的主題。那天在學校，我和我們法語係７８級唯一留校的男生一起還看望了我的兩位老師和一位輔導員。談起我們在校的日子，同樣的感受，同樣的情懷。
有人說，中年是一個隻有感慨沒有感動的年齡。可是，麵對生命的消逝，麵對真誠的友情，誰的心頭會沒有深深的感動呢！
也有人說過：當往事如煙逝去，當青春不可複得，過去的一切都因時間的久遠而變得美好、變得溫柔。不是嗎？那天我站在陽光燦爛的校園裏，想著過去的人和事，就象在回味一個美好的童話。無論快樂還是憂傷，都是一段令人砰然心動的記憶。
人生是一列飛奔向前的火車，每一站有每一站的風景，每一段有每一段的心得。我是人生旅途上的匆匆過客，校園的那一段歲月就是我記憶中一段最美麗的風景、一首最難忘的歌。
啊，歲月如河，往事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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