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不止是中秋
-----楓雨
是的,我又看到那輪漸黃漸圓的月輪了。每個月,這個古怪的精靈都會準時變成這個樣子,不管人們喜歡不喜歡。都會成為這個樣子,讓一些人睡不著;讓一些人心碎;讓一些人蠢蠢欲動;讓一些人失魂落魄。那些專家說,滿月的日子犯罪率升高,會影響人的睡眠,會影響女人的經期……總之,把月亮說成了一個罪魁,一個教唆犯。
然而不論喜歡不喜歡,月亮都不理會。他隻是按照自己的規律,每個月都圓在天上。不管那天是晴空萬裏,還是烏雲密布,或是陰雨霏霏,他都在那裏圓著。我不禁想,難道他和誰有誓約嗎?
那是一年的九月,剛剛上了大學的我無羈地編織著迤邐的夢想。相信這些夢會跳到現實中來。
至今仍記得,那是一個滿月的傍晚,一個高中時喜歡的男孩子銘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前。我欣喜地滿臉緋紅,同時又是滿心的疑惑。因為我知道他一直是我崇拜和愛慕的偶像,也因為我知道他一直喜歡另一個女孩,對我從來沒有“定過格”地瞅上一分鍾。他為什麽會來看我?難道……?我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卻故作鎮定地請他進門聊天。聊了一會,他說,我們出去走走吧!潛意識裏知道他會告訴我什麽,我難以壓抑的興奮。一路上,我們聊天,卻都心不在焉,我的心裏象揣著一個小兔子。我想問他那個女孩子婷,可是怕引發那個讓我激動又害怕的話題,怕出現一個我不想聽到的結果。
天漸漸黑了,一輪皓月出現在頭頂。潔白無瑕。周圍有絲絲縷縷的薄雲,還有許多快樂的小星星眨著眼睛。我們來到一處僻靜的所在,站住了。突然,沒有任何暗示地,他把我擠到了牆角,雙手抵在牆上,讓我的頭正好在它們中間,對著他的臉,不能動彈。他說,我想吻你!
一刹那,我的心髒停止了跳動。我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驚呆了。難道這就是求愛嗎?這不是我想象中的樣子!
突然,,我說了一句連自己都驚訝的話:“我有男朋友了。”說完,我被自己嚇呆了。我不是一直都喜歡他嗎?我不是一直都在等待這一刻的出現嗎?我不是總為他失眠嗎?可是,為什麽,在這一刻突然來到的時候,我會這樣反應?話一出口,我馬上後悔了。
“真的?”他沒有鬆開我,顯然他並不相信。也或許,他的自信受到了打擊。
“真的。”我小聲說,側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騙我。”他看出來,笑著說。
“真的!我不騙你!”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執拗地回答,因為我覺得他在嘲笑我。
他停留了幾秒鍾,漸漸鬆開了他的手,但仍然盯著我的臉,我雖然沒有接觸他的眼睛,但是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因為他的唇離我是那麽近。那一刻,我幾乎要告訴他我在騙他,可是我也突然意識到,他不是我喜歡的那種男孩子,因為他太自信,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他會把本來就沒有多少自信心的我全部俘虜,打成泡沫,消失在空氣裏。
我的心異常地平靜了。我不再害羞,也不再躲避,轉過臉來,看著他。
“真的不能吻你?”他仍在堅持,隻是聲音小下去。
我搖搖頭。
終於,他的手無力地垂下。低下頭說:“對不起。”
我的心裏突然湧起無限地同情,看著月亮,安慰他道:“沒關係。有這樣月亮的晚上會使人發瘋。”
他苦笑一下,釋放了我。
回來的路上,他告訴我婷出國了,嫁給了一個美國人。
此時的我,除了與他同學六年那種親密的友誼之外,沒有想別的。我為他遺憾不平,很同情他的遭遇。可是,我知道我不會再對他湧起其他感情。因為,我不會愛一個讓我同情的男孩子。
臨走時,他也已經恢複了常態,自信而高傲。我喜歡他這個樣子。但是也知道,我隻能“喜歡”而已。他和我握手,說:“謝謝你今晚陪我,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我仰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等待他的提問。
“你的男朋友,是什麽人?”
我笑了,說:“他和你一樣,也是北大的。不過,比你大一年級。”
“噢!”他的眼裏閃過一絲失落,瞬間消失,然後,他誠懇地對我說:“祝福你!”
幾年以後,銘也出國了。他沒有告訴我。我是後來從別的同學口中得知。說是他本來大學畢業分配的很好,可是他媽媽為了兒子的前途,為他聯係了出國深造。我默默地祝福他,知道以他的才華,到哪裏都會很出色。
然而又是幾年後,當我剛剛踏上美國土地的時候,卻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銘死了,一年前就死了!
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也是我們以前的一個同學,是他的哥們兒。
他說,銘來到國外後,很快就學完了他的功課,拿到了律師的資格。而且,正在籌備結婚的事情。他的女朋友是他媽媽給介紹的,在他出國後不久就來陪讀了。然後,就在這個時候,婷突然給他打來了電話―――他們倆一直都保持著聯係。婷說她仍然愛著銘。如果銘願意和她結婚,她就離婚。
銘當時是什麽心情,沒有人知道。不過我猜想,他一定是喜從悲來!這麽多年,他終於沒有白等啊!
於是兩個人迅速籌劃著一切,興奮異常。銘告訴女朋友這個事實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妥,因為,他從來沒有愛過她。
處在幸福中的他,忘記了身邊這個陪她多年的,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女孩子。女孩沒有說什麽,隻是提了一個要求:要最後一起吃一頓晚餐,在銘的住所。
那是一個月朗星稀的晚上,沒有雲,也沒有星星。隻有月亮一個,孤獨地高懸在黑色深邃的夜空。銀色玉盤灑下淡淡的清輝。雖然已是暮夏,銘沒有感到月光中的冷氣,他的心裏被快樂充滿著。然而銘還是請來了一個朋友作陪―――也許他擔心女孩會做什麽傻事。女孩平靜地與他共飲,還笑著祝福他。其樂融融,他放心了。
然而,誰也沒有注意,一股藍色的氣體正悄悄地,緩緩地冒出,漸漸彌漫了那間不大的寓所。
事後,警察發現了三具屍體,一女二男,已經被燒焦了,辨不清臉,有兩個人抱在一起,與門隻有一步之遙。火是從銘的屋子裏燒出的,整個大樓別人都跑出來了,也沒人受傷。警察判定是失火後濃煙先窒息了他們,所以他們沒有跑出大樓。
那是一個月圓的晚上發生的事情,離中秋隻差一個月。
聽完同學的訴說,我隻覺脊柱冒涼氣,攥著電話的手心已經滿滿是汗。
冥冥中我相信了,月亮的確能叫人發瘋。
從那以後,在月圓之夜,我就會想起銘,想起一張白淨的臉,不胖不瘦,聰慧的眼睛在鏡片後閃閃發光。他永遠是大學時的模樣,永遠年輕,自信而驕傲。
從此以後,我怕月圓之夜。
2004.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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