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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雨:血色芙蓉

(2005-04-28 06:00:38) 下一個

血色芙蓉
                                                                                                    ---楓雨

初夏的時候,芙蓉花就開了。好遠就能聞到淡淡地的清香,沁人心脾。於是想起,那個染盡蟬聲的雨後傍晚,遠處還有車馬的喧囂,近處,一棵高大翠綠的芙蓉樹,滿滿地倒掛著粉嘟嘟的小傘,象嬰兒的臉。掉下一朵來,粉色襲人,柔弱憐人,怎忍心讓她零落成泥!拾起,那粉色的須就散開,可以看清尖尖上綠色的花蕊,不小心碰掉一粒,花粉就粘在手指上,一天都帶著她的香味。仰望那一片紅霞似的花朵,融融地織出一件花季的長衫,抖落出那久違了的朦朧,和那清純的愛情味道。
      
那時,六月的粉紅,灑滿整個夏季,以為自己會像這一樹芙蓉花:永遠洋溢著青春的美麗,撲進愛人的懷抱。相信那花香雖淡,可五朵,十朵,一百朵……加起來,也一定會點起簇紅的烈焰,讓整個世界燃燒!

       而今天,當獨自一人,在細密的雨中,默默地浸在芙蓉花香裏,才明白,記憶總是無奈的惆悵。舉手,又觸到那淡雅的香。一瞬間,仿佛仍在童話裏,所有的一切,依舊回到那個夏日,少女倔強傲氣的心懷,和少年靦腆迷蒙的眼眸……這童話恰似這綿綿的雨,濕透整個記憶,回頭,卻再也尋不見那雙眼……

       哭了,因為歲月洗去一切美好的、痛苦的、心尖上的故事,毫不留情。那雙眼,和那簇帶血的芙蓉花,將長埋在心裏。那飄落的芙蓉花啊,曾經,那麽鮮紅,如血……


曉芙坐在宿舍裏,望著窗外的芙蓉樹,鋪開思緒的筆:“吳遠,你好!記得小時候……”

是的,小時候,曉芙和吳遠一直是同班同學。吳遠是個一說話臉就紅的男生。曉芙給他起個外號叫“小麵瓜”。淘氣的曉芙總是使壞:讓他和曉芙一群瘋丫頭玩,然後又報告老師說他欺負女生。老師袒護女孩,就批評他,吳遠總是不還嘴,低著頭哭。可他從來不記仇,對曉芙還是言聽計從。曉芙的小心眼裏就止不住地得意。有一次,吳遠爬到學校那棵芙蓉樹上去,因為曉芙說那高處的花更紅更好看。他就爬呀爬呀,越爬越高。曉芙開始很得意,可漸漸看不見他了,就有些害怕。曉芙想喊,叫他別爬了,可是吳遠聽不見。他在密密的樹枝中鑽著,隻聽到他興奮地叫:這朵好嗎?曉芙說,好好,小麵瓜,你下來吧!話音未落,隻聽“哎呦”一聲,吳遠就摔下來!他的頭碰到一塊石頭上,破了,血流出來。曉芙嚇得直哭。吳遠卻沒有。他把手裏攥得緊緊的一把芙蓉花遞給曉芙,說,曉芙,這都是最紅的。那花上染著血跡,紅得驚心動魄。曉芙哭著使勁點頭……後來,吳遠的頭上留了一塊疤痕,他管它叫“芙蓉疤”。

“遠哥,你還記得我們上中學的時候嗎……”
高中的時候,吳遠最頭疼語文課,尤其是古文,最怕老師叫他朗讀,因為他總是念錯白字,招來同學們的嬉笑。曉芙和他同桌,也笑他有閱讀障礙。可是,有一天,學白居易的“長恨歌”,他居然主動舉手要求朗讀,居然一字不錯,而且鏗鏘有韻。全班同學都驚呆了。他坐下時,得意地看了曉芙一眼。悄悄告訴她,他早就讀過,還能背呢!他說他最喜歡那句“芙蓉如麵柳如眉”,好像曉芙。曉芙的臉就紅得發燒。後來他借給曉芙看《紅樓夢》,曉芙看得如醉如癡,似懂非懂,恍恍惚惚。吳遠又把“芙蓉女兒誄”裏的兩句寫在課桌上,當換位子時,曉芙就看到“紅綃帳裏,公子多情……”,曉芙的心就怦怦亂跳……

後來,曉芙考上了大學,吳遠卻沒有。媽媽就不許他們再來往了。但他們還是悄悄保持著聯係,曉芙把吳遠當成自己的“鐵哥們兒”。上大一時,曉芙開始談戀愛,不敢告訴媽媽,卻寫信告訴吳遠,吳遠沒說什麽,回信中字裏行間卻讓曉芙嗅到一股醋味,這讓曉芙莫名地高興;大二時,曉芙失戀了,又告訴吳遠,這回吳遠寫了長達七頁的信安慰她,可是曉芙卻怎麽也找不到想要的話語,她的心就空空的,繼而變成怨恨,無端地認為,吳遠是個虛偽的家夥;大三時,曉芙告訴他要考托福,晚上上完課,吳遠就來接她,送她回學校。曉芙總希望聽到想聽的話,可是,吳遠不說;大四時,曉芙真的要走了,吳遠來送行。曉芙和他來到那棵芙蓉樹下,正是盛夏,樹下落滿了芙蓉花。曉芙拾起一朵,輕輕用花拂著嘴唇。借著街燈,吳遠額頭的那塊“芙蓉疤”白得耀眼。曉芙突然心亂如麻,說,你要不讓我走我可以留下。他不說話。曉芙急了,瞪著他說,你,你真是個麵瓜!可吳遠避開曉芙的眼睛,用更低的聲音說:我要結婚了。曉芙呆在了那裏,手裏的花被揉的粉碎。突然 ,她伸出了手,不知自己做了什麽,隻聽到一聲清脆,她感到手心很痛,而吳遠的臉上,開了一朵鮮紅的花,粘著花蕊花粉……


兩年後。

此時,校園裏那棵芙蓉樹正盛開,我麵前攤著母親的信箋。信中說,吳遠得了白血病,恐怕不久人世了。他並沒有結婚。

筆是那麽沉,握筆的手是那麽冰冷。一朵花兒飄進窗子,濕濕地落到信紙上,沉重,卻晶瑩。

      “遠哥,祝你早日康複。”我把信認真地折成一隻紙鶴,然後,輕輕地吻了一下那朵被雨水和淚水打濕的花朵,把它放到紙鶴的心窩裏。

      一個月後,母親來信,說吳遠死了。說他死得很平靜,不象其他同樣患者那麽痛苦。按照他的遺囑,吳遠的骨灰被撒在一棵芙蓉樹下,就是我們小時候一起玩的那棵樹。

      淚在眼睛裏,心卻終於打開了。突然覺得有時候死亡是美麗的,就象這一地的芙蓉花,它們零落成泥,身心卻和大地融為一體……我仿佛又看到那棵高大濃密的芙蓉樹,掛滿了燦爛的小傘。又聽到了小孩子清脆的嬉笑聲:“遠哥,我要那朵最紅的……”

 文章摘自“楓雨軒”(www.fengyux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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