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張旭開著他那輛淩誌400順著四環路走了大半個小時,然後下了主幹道進了支路,接著大約又開了半個小時,最後七拐八拐的鑽進一條黑咕隆咚的小街。我完全分不清東西南北,心想著狗日的外國妓女連辦公的地方都這麽神秘。
這條街不長,路燈也很昏暗,兩邊盡是些掛的有些淩亂的招牌。朦朧中,我看到街道中間已經有一些車輛來來回回緩慢行駛著,有一輛則停在路邊,周圍站了一大群亮著白花花膀子和大腿的女人。
我有點興奮,說這是什麽地方啊?你小子怎麽知道的,簡直別有洞天嘛。張旭得意地笑,說上個月一個客戶帶我來的,是三不管地帶,有點象超市,自挑自選,貨品齊全,品質保證。
我邊點頭邊隔著車窗仔細瞧著外邊,街道兩旁站著的女人並不多,但我能感覺到在黑暗深處一定有無數雙眼睛正注視著我們。
不知怎麽的,我突然有種在荒蠻叢林的感覺,自己就好象一隻縛手待捕的獵物。其實,在如今這個物欲橫流的社會裏,現代化的布滿鋼筋水泥的大都市又何嚐不象個弱肉強食的野蠻之地。每個人為了生存,都在不停地捕捉別人,同時自己也在被捕捉,所不同的,動物隻會利用鋒利的牙齒與爪子來舐咬肉體,但人的手段卻高明到可以毀滅靈魂,可能是別人的,也可能是自己的。也許,這就是生存的意義。
當然,現在高深的道理與我無關,我比較關心洋妞,所以一直在努力尋找,可似乎並沒有發現。
我有點失望,罵張旭說你小子盡瞎講,哪裏有進口貨嘛,都是土特產。張旭歪著嘴笑,說急個屁,伊拉克剛果坦桑尼亞的也許沒有,但俄羅斯的美女肯定天天有。
我說那好可是你說的,要沒有你給老子負責。說著,我就準備拉門下車。張旭一把拽住我,說你有毛病啊下車,這兒的規矩是客人在車上“點殺”,你看上哪個就把車開過去,談好價自然她會上你的車。
我哈哈笑,說日你媽還客人呢,不就是嫖客嘛。
張旭白了我一眼,把車開到一個雜貨店的門口停下來,瞬間,變戲法一樣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八、九個女人,團團將我們的車圍住,頓時,車外“波”濤洶湧,勾魂奪魄。
這回我終於看清了,果然有幾個金發高個的洋妞,前凸後翹的身材確實不錯,特別有一個長得也好,有點象那個叫什麽庫娃的運動員。張旭扭頭衝我一樂,撅著嘴拿下巴指著車外,表情象極了拉皮條的。
我把車窗玻璃搖下來,兩個洋妞便立刻撲到眼前,彎下腰衝我使勁眨巴眼,四個奶子一個勁兒在我鼻子麵前晃悠。
我看了張旭一眼,問有沒有人培訓她們講中國話啊?
張旭正和另一個洋妞嘰裏咕嚕說著,頭也沒回,說講英語她們能聽懂。
我示意那個“庫娃”過來,然後問她how much?洋妞伸出兩個指頭,我笑著說two hundred?她的頭搖得象個撥浪鼓,我說two thousand?她點頭。我問two thousand one night?洋妞又搖頭,伸出四個指頭。
我回過頭黑著臉對張旭說洋妞簡直在哄抬物價嘛,日你媽過夜要四千,我們兩個一起打批發能不能便宜點噢?
張旭這邊估計已經談好了價,一個身材粗壯奶子大得有點嚇人的洋妞打開車後門鑽了進來,我感覺後麵一沉,象坐進來一頭乳牛。
張旭有點猴急,說過個屁的夜啊,完了事就走人嘛。
說實話,“庫娃”的服務水平真不錯,花樣又多,姿勢新穎,搞得我七上八下的。我當時騎在她身上完全墮落了,放縱的刺激感把我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不就是個女人嘛,談個屁的情呀愛的,有錢就什麽都有,連外國的都有,也就two thousand嘛……
第二天一早,疲憊不堪的我回到我和黎美在北京的家,首先狠狠洗了個澡,雖然戴了套,心裏還是有點擔心,這些進口“雞”又不會入境檢疫,也不知有沒有愛滋。
接著我給顧東打了個電話。
顧東一聽到我的聲音象發現了失蹤人口,電話那邊分貝高得嚇人,說你這幾天跑哪兒去了,手機也不開,我差點就立案偵察了。我哼了一聲,說還沒死呢人在北京。
顧東語氣帶著疑惑,說你不是要和嫂子出去旅遊嗎?怎麽自己跑到北京去了,嫂子還打過電話找你,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啊?
我心裏一驚,忙問她找我幹嗎?顧東說隻是問見到你沒有,我說沒有然後她就掛了。
我愣了好半天,實在拿不準妻子找我的原因,也許是要跟我解釋什麽,但也可能是因為事已敗露要和我攤牌。
顧東語速快得象打機關槍,說高哥你又怎麽啦不是說你要和嫂子談談嗎怎麽現在又玩起了失蹤你到底怎麽想的啊?
我有點惱羞成怒,說還想個屁,接著便把那天的事給顧東說了。
顧東可能也比較吃驚,緩緩說抱在了一起也可能有其他原因,會不會是誤會?我說你奶奶的普通男女朋友能獨自在家孤男寡女夜深人靜地抱在一起嗎?
估計顧東是在點頭,他說那你準備怎麽辦?
我說還沒想好,不過你要再幫我個忙,繼續監視妻子,一定拿到她和周易銘在一起的證據,最好是照片什麽的。
(42)
放下電話,我覺得腦袋昏沉沉的。
昨晚酒喝得太多,接著又跟那個“庫娃”折騰到天亮,興奮過度,一晚上都沒睡。看了看表,才八點過,我估算著黎美可能要下午才能回來,便一頭倒在床上想休息一下,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感到耳朵眼兒一陣發癢,迷迷糊糊中感覺一個人緊靠著我的後背坐著。
我知道是黎美回來了,這小丫頭又在使壞逗我呢。
我故意猛地翻身,然後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摟住,眼睛仍然緊緊閉著,裝做沒有睡醒的樣子。黎美沒有出聲也不反抗,溫順的象隻小貓,任由我抱著。懷中,她那溫香的柔軟嬌軀輕輕顫動,讓我禁不住內心一片蕩漾。
我們就這樣靜靜地抱著,她感覺著我的心跳,我感覺著她的呼吸,其實,黎美最喜歡這樣,她說可以心意相通。
過了許久,我感到黎美動了一動,接著我聽到她輕柔的在我耳旁很認真地問:“你愛我嗎?”語氣中竟帶著無奈。
我一驚,不知她怎麽忽然問起這個,我睜開眼,黎美也正盯著我,一雙晶瑩的大眼睛撲閃著,既包含著濃濃愛意,也有些許疑惑和深深期待,反正眼神挺複雜的。
突然之間,我心底湧起一陣酸楚,這個可愛的小姑娘跟我在一起兩年了,毫無保留的愛著我,可我到底給了她什麽?也許有過快樂,但更多的可能是對愛情的茫然,以及對未來的迷惑。我知道,沒有安全感的愛情對於女人來講是難以接受的,不管她是第幾者。
我想,我帶給黎美的苦楚正在於此。
我吻了吻她紅潤的小嘴,表情有點僵硬,說幹嗎突然這樣問當然愛啦。
黎美用臉頰來回摩擦著我的胸膛,似乎在搖著頭,她輕聲說那你為什麽不要我?
我有點急,說怎麽不要你啦?黎美一下子抬起頭來,滿臉的不高興,扁著嘴說你不是很想我去國外讀書嗎?
我一怔,歎了口氣,摟著黎美的胳膊稍稍使了點勁。
其實,這次我之所以到北京來,一方麵是妻子和周易銘讓我太難受,我想從快樂的黎美這裏得到些慰寄。另一方麵,我仍是想和黎美談談她出國留學的事,也許我很武斷地幫黎美決定她的未來,但我始終覺得這對她是件好事。
我有種感覺,即便是我不能和妻子在一起,可能也不會選擇黎美。我確實愛黎美,但這種愛很奇怪,我需要她,如果離開她我一定會很難受,包括送她出國我本身並不願意。但理智又在不斷提醒我,我應該離開黎美,這樣對大家都好。我想,畢竟黎美還年輕,對生活對感情,她還可以有很多選擇。也許,二十歲剛出頭的黎美應該走真正屬於她自己的生活道路,而不是和我糾纏在一起看不清未來的方向……
正想的出神,黎美扯我的衣服,說啞巴啦,想什麽呢?
我溫柔地望著她,撫著她的臉龐,輕聲說你真的不願意去國外讀書嗎?黎美垂下了頭,雙臂使勁箍著我脖子,越箍越緊,讓我有點喘不過氣來。過了好一會兒,我感到她的肩膀在微微晃動,我輕輕托起她的下巴,驀然發現,她的眼淚已然悄聲無息的滑落。
那一刻,我簡直難過死了,看似快樂的黎美其實一點都不快樂,我清楚,那是因為我的自私與無情造成的。
有時候,往往你越愛一個人,反而傷害他(她)就越深。
……
接下來的十多天,我都在北京陪著黎美,整天整夜的膩在一起。仿佛有默契一般,我們都沒有再提起出國的事,甚至不去聊將來。雖然我很想讓黎美出國,但我還是刻意回避了這個話題,不是不想和黎美談,而是我的直覺突然告訴我,黎美大概應該有決定了。
參加學校活動回來後,黎美經常發呆,話也不多,笑容也少了,比起以前那個活潑的黎美,簡直安靜了許多,但我知道,她的內心遠沒有她的外表平靜,我甚至能感覺到她很快會告訴我她的選擇。
我和她始終會走到這一天的,黎美長大了,她知道和我在一起的這種生活一定要改變,出不出國其實是次要的,關鍵可能在於我倆是不是要分離。也許出國也就意味著分離,所以我想她這個決定一定會做得很難,而在這之前,我應該耐心等待,我不想再去不負責任的影響她。
人的一生中,不知道會做出多少個決定,而在每一個決定的背後,你的命運很可能會因此而改變。
(43)
不得不承認,這次突然來到北京,我是在逃避。
在我的意識中,妻子的性格就跟早些年在中國熱播的一部叫《渴望》的電視劇中的女主角劉慧芳差不多。各位,你們能想象的到承載著中國傳統美德的母親與貞女形象的劉慧芳會搞外遇嗎?所以,當我知道我心目中溫婉賢淑的妻子竟然和另一個男人搞在一起,簡直讓我無法接受,恰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而且,這個男人還是我的生意夥伴兼朋友,就更是讓我窘的沒臉見人,地上隨便一個縫都恨不得趕快鑽進去。
不管怎樣,我還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甚至還曾經當選過一次“成都市十大傑出企業家”,如果讓別人知道我連老婆都看不住,那我還能高昂著頭風風光光的繼續混下去嗎?
女人愛漂亮,男人好麵子,這絕對是不爭的事實。女人最怕的是毀容,男人最介意的是沒麵子。其實,男人真的很累,女人愛美尚且可以塗脂抹粉,大不了整個容隆個胸什麽的,但男人的麵子問題卻不是填一點矽膠就能夠解決的。
也許並沒有人知道我老婆紅杏出牆,但我總覺得別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一個個仿佛都帶著嘲笑。所以,我隻能悄悄來到北京,算是短暫的逃避現實。除了張旭和顧東,我不敢再聯係任何熟人、朋友、同事,我覺得自己頭頂上那綠光比十字路口的綠色信號燈還要醒目。
不過,在北京待了這些天,我稍微緩了點勁過來。我清楚我必須盡快從沉重的打擊中回到現實,我還有自己的事業,公司現在正是發展的關鍵時刻,絕不允許我這個領軍人物為情喪誌。
我分別打了電話給何汝明和林雯,玩失蹤似的到北京半個多月了,也不知公司情況如何,特別是廣州地產項目的進展。
何汝明其實是我父親在部隊時手下的兵,轉業後工作一直不順,經常跑到我家來跟我老爸喝酒,邊喝邊還長籲短歎,怨天怨地。在我創業之初,也不知他哪根神經被觸到了,捧著借來的十幾萬死活要入股。當時,別說十幾萬,哪怕是一兩萬的資金對窮得發瘋的我簡直都是雪中送碳,但那時我確實對自己小小的公司心裏沒底,我不想讓算是我前輩的何汝明跟著我冒風險。不過,當時何汝明的態度異常堅決,滿臉誠懇地說雲子啊何大哥相信你,你跟你爸都是有水平的,咱們一起幹。
事實證明,何汝明眼光一流,當年他投資的十幾萬起碼翻了幾十倍。不過,我和他確實也合作得非常好,他沒有我身上那種年輕人的浮躁和衝動,穩重的個性正好與我形成互補。
何汝明接到我的電話倒顯得不太吃驚,開玩笑說休假休得什麽都忘了?還以為你不管公司了呢。我敷衍著說難得休息一下嘛,公司這邊怎麽樣?
何汝明平靜地說一切都好,上個禮拜還簽了個國外大公司,不過廣州那邊我不是很清楚,你休假後,林雯沒怎麽給總公司匯報過情況。我點點頭,說那好我馬上就回來了家裏辛苦你了。
接著我給林雯打,她的反應也是挺平靜的,當時我還有點不大高興,怎麽我失蹤了這麽些天也不關心一下?
林雯說廣州地產項目進展非常順利,大廈的設計規劃已經出台,現在正等著批文和辦理相關手續,然後馬上可以動工,進入銷售階段了。
對林雯的辦事能力和效率我一直很放心,我說具體工作你就看著辦吧,不過別太急,一步一步走紮實。
林雯接著說但是預算不夠,可能要追加投資額。
地產項目有很多不可預見性,一般最開始計劃的投資到後麵都會有所追加,我輕描淡寫地說那好吧這個問題不大,具體金額我下周過來再看,你做好計劃。
林雯輕輕哼了一聲,語氣突然變的柔和,說你最近還好吧?我聽著心裏好一陣感動,剛才的不開心一掃而空,原來林雯還是關心我的。我顯得有點結巴,說挺好挺好你也要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林雯說你放心我能吃能睡別提多精神了。我笑了,說鍾建那小子呢?一提到鍾建,我覺得林雯語氣一下變了,隔了半響才緩緩說:“建雲,我覺得鍾建他……”
我心裏一驚,忙問鍾建怎麽啦?聲音很是急切。
林雯在電話那頭又笑了,但明顯聽的出笑聲很勉強,她說看你急的,好象鍾建是你媳婦似的,沒什麽沒什麽你來了再說吧……
放下電話,我估計應該是林雯和鍾建在工作中有分歧了。他倆在上海合作期間就曾鬧過幾次別扭,不過我覺得這很正常,要是工作夥伴之間都是你好我好完全意見一致,那才反而有問題。
我覺得自己確實該回去了,再這麽逃避著也不是辦法。公司的業務、人事、關係協調,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可不能誤了事。張旭那天給我打電話說得很對,不管發生什麽,隻要你還活著,都始終要麵對。就算妻子真對我不忠,生活也還得過啊,現在隻有走一步看一步,興許真的車到山前必有路呢。
不過回成都之前,我還是盼著能把黎美出國的事解決了。三個女人的生活真得很累,累的我覺得自己的心都快擰成了麻花。如果黎美願意出國,雖然我舍不得,但起碼暫時可以隻用麵對兩個女人,我想我會稍微好受一點。
這幾天,我和黎美都是各懷心事,不過表麵上我們都盡量保持著自然。我在納悶,我真的感覺黎美已經有決定了,但為什麽她總拖著不給我說呢?也許,是還不夠堅定吧?黎美對我的愛,我很清楚,讓她下這樣的決定真得很難,也許我應該提醒或是暗示她一下。
今天一早,黎美回學校照畢業像去了,我給她打了個電話,問她什麽時候能回來。心裏想著幹脆晚上再做一次思想工作。
黎美細聲細氣的,語氣竟讓我感到有點陌生,她說不回來了,晚上請你吃飯吧,我們談談。
我心裏一緊,問在哪兒。
黎美想了好半天,說就在我們第一次吃飯的那家法國餐廳,好嗎?
(44)
我斜靠在沙發上,眼睛微閉,雙手交叉放在腦後,這是我多年來思考問題時的習慣動作。我覺得這樣可以讓整個人放鬆,有利於做出更好的決定。
五月的北京,竟然已經有些炎熱了,也許是我的心不夠靜吧,我總覺得莫名的煩躁。剛才黎美在電話裏冷冰冰的讓我挺難受,甚至有種失落感,昨天晚上還緊緊摟著我睡在我懷裏,怎麽今天說話就象我是個完全和她沒關係的過路人,黎美這段時間的確有點怪。
我給北京分公司總經理李涯打了個電話。李涯北京人,標準的一個樂天派,整天都笑嗬嗬的,最大的業餘愛好就是拉著別人神侃全球風雲變換的政治形勢,從男到女從老到少,也不管人家願不願意聽,反正他說著舒服就行。估計他退了休一定會去競選聯合國秘書長,為全世界人民發揮自己的餘溫。李涯也是我從另一家廣告公司挖來的,跟了我兩年,是名得力大將。
李涯接到我的電話有些意外,說高總不是在休假嗎怎麽來北京啦?
我罵了句毛病,說休假就不能來北京啊?來北京就一定是要開會啊?李涯笑了,說不是這意思,您突然來也該通知一下好讓我們來接您。
我說現在通知也來得及嘛,你馬上叫人到銀行給我開個私人帳戶,存五十萬進去,財務那邊我回來再處理,然後你讓司機小葛拿上再把車開到北京飯店來。
李涯說好好,我馬上就辦,才買了輛新車也給您派去。這就是李涯最大的優點,也是我最欣賞的,他從來不會隨便問“為什麽”,特別是對領導,辦事顯得幹脆利落。
我換了身西服,稍稍梳理了一下,下樓打的直奔北京飯店。
道路兩旁盡是申奧的標誌和彩旗,我猛然醒悟過來,好象馬上就要宣布2008年奧運會的主辦城市了,北京是候選之一,搞得挺熱鬧的,我看有戲,到時我們這些廣告商可是商機無限。
想著,車已經到了飯店大門。
看了看表,下午四點過了,李涯還要安排去存錢,應該還有一會兒,我靠在大堂沙發上,點了根煙,頓時四周煙霧繚繞。旁邊一個年紀挺大的洋婆子故意使勁咳嗽,還衝我直翻白眼,嘴裏嘟嘟囔囔地。我沒理她,心想著這兒又沒禁止吸煙日你媽老外裝什麽高雅,咱中國人民早就站起來了,你還以為是你爺爺那輩兒八國聯軍為所欲為啊?
不到一刻鍾,我看到一輛銀灰色的奧迪A6開到大門口,小葛從車上下來到處東張西望。一看到奧迪A6,我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心裏直罵李涯神經病,北京分公司買這車成心想氣死我?
我拿了存折,讓小葛回去了,說今天我不需要司機。
時間還早,我便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轉,一直到了夕陽西曬,才直奔那家法國餐廳。
剛走進華麗的大廳,一個漂亮的女服務員迎了上來,說高先生,黎小姐訂的位子已經留好了,她馬上就到,您請這邊。我點點頭,這裏的服務員大多都認識我,因為我是這裏的會員。
不出我所料,黎美訂的位子就是我們第一次來這裏時坐的地方。我心裏突然有點酸酸的,不知怎麽的,一股很濃重的離別思緒湧上心頭。黎美這丫頭也不知想什麽,又不是生離死別,不過出國讀書嘛搞那麽複雜。
我一個人怔怔坐著,看著眼前的水杯不由想起我和黎美第一次吃飯那晚我不停喝水的樣子,禁不住笑了起來。
突然,一個熟悉的靚麗身影在眼前一閃,清脆宛如銀鈴般的聲音傳來:“想什麽呢?”
雖然和黎美這麽久,我還是眼前一亮,今天黎美打扮得特別漂亮。
披肩的柔順秀發如絲般光亮,精致的化妝襯托出一張清新絕倫的秀麗麵容,一身粉紅色的連衣裙,勾畫出婀娜多姿的苗條身材。那種可愛的小女生造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成熟、性感的女人味,絲毫不亞於林雯。
我眼睛瞪得有點大,女人的性格善變,沒想到形象也善變,而且可以變的似乎換了一個人。
我笑了笑,說今天相親啊,搞這麽漂亮幹什麽?
黎美撅著嘴,說愛美是女人的天性你管得多。
接著,黎美點了支89年的波爾多區拉菲莊紅酒,我又吃了一驚,這種名冠全球的法國紅酒貴得嚇人,連我們這些一向消費奢侈的人都很少消受。
我眯著眼看黎美,我開始發現她今天似乎有些不大對勁,我有種直覺,她今晚將告訴我的並不隻是決定出國讀書那麽簡單。
黎美笑了,說別擔心,今天我請客,不用你掏錢,你忘了我還算個廣告小明星呢,請你們這種大老板吃頓飯還是可以的。
我的嘴角象是被一根線牽著,勉強向上翹了一下,沒說話,我覺得黎美這句話一下子把我們倆的距離拉得很遠。
黎美看了我一眼,也許意識到什麽,迅速把頭低了下去。
我們就這樣突然安靜下來,彼此盯著自己麵前精美的餐具,一言不發。餐廳裏一個十多歲的外國小女孩正拉著小提琴,輕柔的琴聲緩緩飄來,美妙動聽,但我卻無暇享受,我隻是覺得我和黎美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我一下子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一向乖巧聽話的黎美,我同樣無法把握。
過了很久,黎美說話了,她說你記得你的夢想是什麽嗎?
我一愣,不知這話從何說起。黎美故意裝做不太高興,提醒說就是我們去雲南玩那一次。
我恍然記起來了,有一次,我和黎美去麗江玩,麵對著壯麗的玉龍雪山,我興致大發,象個古人般優雅地摟著黎美說我想在山腳下蓋一座小木屋……
“……屋前種滿了各式各樣的美麗鮮花,還有各種蔬菜,還要養十幾條狗……白天,在狗兒們的歡快跳躍中種花種菜,澆水施肥,到了晚上,就伴著花香,彈琴聊天……陪伴在身邊的是一個叫黎美的可愛女孩……”黎美很陶醉地托著腮複述著我當時的夢想,我垂著頭聽著,吃驚她竟然幾乎每個字都記得。
其實,最後一句話我本來是想說陪伴在身旁的左邊是溫柔的妻子,右邊是美麗的林雯,前麵是可愛的黎美,豈不妙哉。不過當時我不可能這樣講……
我想,這段話也難怪讓黎美記憶猶新,因為那意境實在很美。我現在回想起來,嘴邊都掛著一絲笑意。
想著,我猛地抬起頭,正好和黎美四目相交,可我驚詫地發現她美麗的眼眸裏似乎有些東西在閃著亮,驀然之間,黎美竟然哭了,好象一下想到了極難過的事情。
很突然,我有點手足無措,腦子裏一片空白。
大約過了有十幾秒,黎美使勁抿了抿嘴,緩緩抬起頭來,她眼神忽然變的異常堅定,我心裏發慌,預感她要說什麽。
黎美猛地端起高腳紅酒杯伸到我麵前,裏麵的波爾多紅酒搖晃著,鮮紅如血,她的聲音非常平靜,晶瑩透徹的大眼睛淚水漣漣地望著我,說:“與其空等永不能實現的夢想,不如我們現在就好好地散……”
(45)
黎美一仰脖獨自幹了杯中的紅酒。
而我的心,就象剛被十二級台風刮過,七零八落。原來今晚,黎美不是來告訴我準備出國讀書的,而是來做分手告白的。
本來,送黎美出國的目的是想讓她暫時和我分開,冷靜的思考一下自己的將來。也許,一段時間後,黎美會因為環境或心情的改變而最終選擇離開我,如果真是那樣我都覺得很正常,畢竟黎美還年輕,時間可以衝淡一切,這也是我所期望的。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黎美現在就竟然直言分手,她昨晚還挺開心的和我在一起,這讓我太突然了,完全沒有思想準備。我一貫認為,黎美就象我的影子一樣難以離開我,她又怎麽可能如此主動的提出分手?
我願意送黎美出國,但絕對沒想過馬上就要了斷這份感情啊。
這一刻,震驚、失望、難過……統統寫在了我的臉上,我象個傻瓜一樣怔怔坐在黎美對麵,麵部肌肉由於內心的極不平靜而變得有些僵硬。
我的嘴唇微微有些哆嗦,很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短暫的沉默後,還是黎美說話了,她用紙巾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幽幽地說:“雲,我考慮了很久,……我,我才終於下了這個決心。”
我刻意擺出一副自然的神情,說:“什麽時候決定的。”
黎美低垂著頭,長長的秀發散開來遮住了大部分臉,使我不能看清她的表情,她的聲音出奇的小,訥訥地說這段時間一直在考慮,今天做出的決定。
我極力忍住內心巨大的失落感,語氣帶點自嘲,說你都決定了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黎美聽了,小嘴扁了扁,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她說:“其實我努力過了,真的,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我就在夢想著我們的未來,我對自己說一定要盡最大的氣力來好好愛你,做個你心目中的好女人,讓你最終選擇我來陪伴你一生……”
話還沒說完,黎美的淚水再次撲哧撲哧的落下,我做賊似的邊環顧四周,邊遞給黎美一張紙巾。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裏有歡笑也有淚水,但我不後悔,因為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可是,我發現和你在一起越久,我就越不能自拔,所以到後來,我開始變得很害怕,幾乎每天都在擔心你會不要我了……當你不在身邊時,我會無時無刻的想你,孤寂的夜裏我常常會神經質的哭起來,流著淚癡癡的幻想著你陪在我身旁……”
我靠在椅子裏,低著頭使勁揉眼睛,生怕什麽東西不爭氣的從裏麵冒出來。
“……我知道我很笨,就算你再怎樣傷害我,我還是不願,不願離開你……即便最後我終於明白,無論如何努力,我也隻能做你的……你的一個女人而已,我還是傻傻地想大不了我放棄和你過一輩子的願望,隻要不失去你就好……”
聽著黎美這席話,我的心也碎了。
她以前從來沒給我說過這些,真沒想到,原來我對她的愛竟給了她如此大的傷害。我長長歎了口氣,木然地說可你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黎美點了點頭,說如果沒有他也許我還不會下這個決心。
我一驚,問哪個他?
黎美用纖細的手指輕碰著酒杯,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說就是那天在學校你看到和我在一起的男孩子。
我心裏有些奇怪,真的是他?可那天黎美還當著他的麵擁抱我來著……
黎美仿佛看穿了我的疑問,淡淡地說:“他是個很優秀的男孩子,其實我認識他比認識你還早,從大一開始,他追了我四年了……那些日子裏你硬逼著我出國,我難過死了,是他陪在我身邊,告訴我生活可以換個方式繼續,象我這樣活下去沒有希望……”
說實話,知道妻子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時,我氣的象被抽了筋。可當知道黎美有了新的感情,我卻象一隻被澆熄了的火爐,雖然滋滋冒著青煙,可發不出火。
因為我明白,我有什麽資格來阻止黎美選擇自己的生活道路呢?她給了我兩年她最美好的時光,我卻什麽也不能給她,所以現在惟有學會放棄,讓她自由的飛,可能才算是對她最大的回報。雖然我舍不得這個乖巧可愛的女孩,雖然我心裏無比難受,但既然我不是那個可以給她幸福的男人,有何必去介懷別人對她好呢?
我說:“所以你選擇和他在一起?”
黎美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她說我聽別人講忘記一段痛苦感情的最好辦法就是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我問:“那你真的愛他嗎?”其實這句話有些多餘,就算黎美說是,我也不會相信,黎美的愛情觀沒那麽灑脫,她昨晚還和我在一起。
黎美的回答也很誠實,她說我可以試著去愛。
我輕輕點點頭,靜靜盯了她片刻,說那你還要出國去讀書嗎?
黎美抬起頭,態度竟有些堅決,說要去,不為了任何人,隻為我自己。
不知怎麽的,我竟有點欣慰,畢竟黎美還是選擇了我給她設想的道路。
我坐直了身子,遲疑了半天,才緩緩從懷裏摸出那本存折。不是因為情況改變而不想給,而是擔心黎美還會不會接受,或者會不會給她造成什麽誤會。
黎美瞟了一眼,然後緊緊盯著我,說:“你是在給我錢嗎?”我心情竟有點緊張,說沒別的意思,隻希望你用來好好完成你的學業。
黎美來回地撫摸著那本存折,卻一直沒有打開來,她似乎在很認真地思考著,眉頭微顰。
過了許久,她很奇怪地笑了一笑,說那好我就收下了,和你在一起兩年,也許這是我該得的。
我不知道黎美為什麽會這樣講,聽起來有點露骨。不過現在我介意不了那麽多,黎美要了這錢我始終心裏好過一點,否則我就真不知該如何來補償她為我付出的一切了。
黎美輕輕把存折放進身邊的背包,然後再次端起了酒杯,做了個深呼吸,表情異常平靜,她說:“我們以後別再見了。”
這句話讓我心裏一顫,不過我還是端起了酒杯……
我的三個女人中,終於有一個正式謝幕了。
親愛的
這一刻
請原諒
無奈的我吧
如果有來生
希望你願意
做我的新娘
(46)
不知道是不是黎美故意安排好要氣我,剛剛從餐廳出來,我就見到了那個追求了她四年的癡心情長小帥哥。
他一身休閑便裝,正騎在一輛挺時髦的“捷安特”上擺酷,當看到我和黎美一起走出來時,表情立刻顯得有點慌亂,眼睛朝地下東瞧西瞅的不知該望哪兒看。很明顯,他是在等黎美,而且看樣子還等了很久。
我的表情也有點不自然,既後悔又嫉妒,心中暗想憑什麽要把黎美讓給眼前這個還帶點稚氣的小夥子。
黎美衝他揮了揮手,然後轉過身來,麵部沒有任何表情,語氣也很平淡,輕輕地說:“好吧,就這樣啦,我……走了。”
眼睜睜看著有情人瞬間變為無情人,禁不住鼻子一陣發酸,心裏空蕩蕩的。說實話,到現在我也難以相信和接受,從此往後我和黎美真的不會再見。
我定了定神,說你什麽時候出國到時讓我來送送你,好嗎?語氣中竟帶著些哀求。黎美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腳尖,輕輕搖了搖頭,說沒這必要,其實我一直在辦手續,很快就會走了。
我心裏極度的失望,瞧了不遠處那男孩子一眼,說那他會跟你一起去嗎?黎美的回答倒很幹脆,說:“我先去,他跟著過來。”
我無奈地點點頭,啞口無語,還能說些什麽呢?我現在似乎已經成了個毫無關係的旁觀者。
一陣涼涼的微風襲來,黎美俏立其中,秀發輕柔的舞動著,美麗的麵容溫柔靜懿,象朵絢麗的玫瑰盛開在初夏的夜風中。我猛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黎美時她純真無邪的臉龐,我想,那一定會在我的記憶中永遠停留。
我們就這麽靜靜的站了幾秒,然後我聽到黎美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我知道,離別的時刻即將到來。其實,麵對離別,我發覺黎美比我更堅強,也許是她的痛楚已經太多,所以當真正這一刻來臨時,她已然無謂。她柔柔地舉起了手,手指衝我微微彎曲,接著扭過頭去轉身離開。這就是她的告別方式,沒有一句話一個字,丟下冰涼如雕塑般矗立的我。
我的眼裏瞬間充滿了淚水,我想隻要再多一點點,就可以滑眶而出。
黎美的腳步很輕鬆,飛快地奔向那個男孩子,然後我看到他們在彼此微笑,接著緊緊依偎在一起,消失在五月北京濃重而深深的夜色之中。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不遠處的酒吧傳來一首潘越雲的老歌:
謝謝你曾經愛我/當我同樣被遺忘在夜色中
現在我才知道當初你有多傷痛
謝謝你曾經愛我/當在我真正愛過了以後
現在我才知道當初你有多難過
謝謝你曾經愛過我/如果你現在遇見哭泣的我
請給我一個微笑不要安慰我
……
聽著聽著,我哭了,淚水悄然爬滿了臉龐。
在回去的路上,我心亂如麻,神情竟有點恍惚,把奧迪車開得跟火箭似的。媽的,奧迪真的有點黴我,第一次看到它妻子紅杏出牆,第二次開著它,又碰上黎美給我講分手。我心想著不行,老子回去一定要讓李涯把這車賣了以解心頭之恨。
回到我和黎美的家,一片寂靜,我感歎著愛情如戲般無常。誰能想到我們昨晚還在一起,可不到二十四小時,卻已各奔東西。
我靜靜地站在屋中間愣了好半天,到現在才發覺我很不習慣這間屋子裏沒有黎美的笑臉和聲音,我想,我會用很長一段時間來適應沒有黎美的生活。
我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明天就回成都。但今晚,我不能待在這兒,我怕我會受不了。
吃飯的時候,我曾對黎美說房子是給你的。黎美搖著頭很堅定的拒絕了,說我不會再回去。我知道黎美為什麽這麽說,因為這裏承載著我給她的太多傷痛。
我給張旭打電話,說哥們兒今晚收留我一下吧。
張旭語氣有點為難,說怎麽啦?但我不方便啊,忙著呢。
我氣惱地說媽的一晚上不做愛又不會死。
……
張旭家連門都沒關好,想必一個女人才急匆匆剛走。我進屋的時候,他正光著膀子穿著條褲衩來回在屋裏走著,一見到我便忿忿不平地說這馬子我好不容易才釣到的,看吧,都被你攪和了。
我瞟了他一眼,說不管怎樣也要注意把門關好,日你媽穿那麽性感,小心樓下掃地的大嬸進來劫色。
張旭有點沒趣,撒著拖鞋進了廚房,在裏麵大聲地問你終於甩掉黎美啦?
我沒好氣地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說不是我甩人家是人家甩了我。
張旭拿了兩罐啤酒出來,幸災樂禍的嗬嗬笑,說肯定是你小子把人家折磨的受不了,所以終於棄暗投明。
我隻顧著喝酒,沒說話。
張旭坐在我旁邊,邊穿衣服邊安慰我:“算了,多情必被無情傷,你自己也知道你們遲早要散,你甩她她甩你還不是一回事。”
其實,我時常在想,我要是有張旭一半對感情如此的灑脫態度就好了。有些人把感情當成生活的一部分,而有些人把感情當成生活的全部,角度不同,受傷害的程度也就自然不同。
我點點頭,說這個我知道,隻不過太突然了點,有些舍不得。張旭拍了拍我肩膀,語氣象個哲學家,說老大,分手舍不得是暫時的,長期糾纏不清帶來的痛苦才是致命的……
我聽了若有所思。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我心中一緊,竟想著會不會是黎美打來的。
我看了看來電顯示,有點失望,是顧東。
我接起電話說喂顧東啊我明天就回來了。
有點奇怪,平時裏嗓大氣粗的顧東今天聲音小的象個娘們兒,說高哥有情況。
我說什麽情況。
顧東說發現這兩天周易銘都陪嫂子去了醫院。
我沒反應過來,說生病啦?
顧東有點結巴,說是婦幼……婦幼保健醫院。
我全身的血一下直往腦子上湧,黑著臉問什麽意思?
“高哥,嫂子懷孕了……”
當著一旁張旭的麵,伴著他的驚呼,我恨恨把手機砸到地上,指著被砸得粉碎的手機殘片,對著空氣咆哮一般怒吼著:“日你媽,這孩子絕不可能是我的。”
(47)
其實,在北京這段與世隔絕般的生活已經使我平靜了許多。妻子對我的背叛確實讓我很受傷,但說實話,畢竟我們還是有著這麽多年的感情,難過之餘,我仍是對妻子抱著一線希望的,甚至還在內心祈求這一切的發生是由於某種誤會造成。
但現在,連我最後僅存的這一點點信心也終於被徹底擊碎了。我不得不承認現實是殘酷的,也許這就是天意。
我無法忍受這種奇恥大辱,我清楚我和妻子之間絕對完了。如果說上一次我的內心是充滿了震驚與傷痛,那現在就隻剩下了滿腔的怨恨和一股衝動的怒火。我知道,當愛變成了恨,是件很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做出什麽,隻知道下一步應該立刻回成都。
第二天一大早,張旭送我到機場,一路上,我一言不發,臉色就象北京的沙塵暴,陰暗恐怖。
張旭也保持著沉默,也許是他認為不該在這時候再來觸動我已經極為脆弱的神經吧。他隻是在我即將進入候機廳的那一刻,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說:“高哥,該走的始終要走的,注定的就別強求……”
我點點頭,這個道理我也懂。隻是,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在巨大的悲痛與失落麵前,表現的如此灑脫呢?三個女人中,一夜之間就失去了兩個,其中一個還是我相濡與沫的妻子,這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
到成都已接近中午,顧東來機場接我。
他穿著警服開著警車,直接進了停機坪,一臉嚴肅地站在舷梯旁等我。在我上他車的時候,我感覺到很多同機的乘客都在好奇地看著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我當成被引渡的罪犯。那一刻我在想,就算當犯人,也比當自己老婆懷了別人野種的冤大頭來得幸運啊。
我繃著臉上了車,象個籠中困獸般焦躁不安,一個勁兒催顧東趕快送我回家。
顧東說急什麽。我說老子就是急,急著回去捉奸。
顧東竟然有點不解,說有那麽嚴重嗎?天大的事吃了飯再說嘛。
我氣呼呼地坐在副駕位子上,肚皮鼓的象個青蛙,說老子沒胃口……
顧東拉我去了成都邊上的新津縣,那裏的黃辣丁是一絕。
我和妻子以前就常來,妻子對這裏辣乎乎的小菜愛得不行。記得我們剛結婚不久,有一次一個朋友請我們來這裏吃黃辣丁。那時,正是我債台高築一窮二白的高峰時刻,我和妻子連一分錢都恨不得掰成兩半來化,別提下館子,就是自己吃飯都成問題。所以,好不容易碰到有人請客,自然不會嘴下留情。那次,我和妻子兩個人就整整消滅了六斤黃辣丁,吃到最後肚子撐的都需要互相摻扶著走路。
朋友笑著問我們是不是故意餓了三天來吃這頓飯。他哪裏知道,這之前,我和妻子為了還債,已經吃了快三個月的方便麵與白飯泡菜……
後來,發了財,我和妻子請那個朋友又來吃過一次黃辣丁。朋友笑我們小氣,說憑我們的家產吃魚翅都隻能用來塞牙縫的。我和妻子聽了相視一笑,當年的這頓黃辣丁差不多是我們在那段艱辛歲月裏吃過的最好一頓了,所以也是最難以忘懷的一頓。現在看見它就想起了當年我們互相扶持情比金堅一樣的感情,這是多少魚翅都比不上的珍貴啊。
回憶著這些往事,我長長歎了口氣,原來不管多麽堅貞的愛情,還是會改變的。我想,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相信愛情了。
顧東把車停在一家叫“二嫂黃辣丁”的小飯館門前,說就這裏吧聽說味道不錯。我苦笑了一下,其實我和妻子以前就是這家店的常客。
老板娘二嫂一見到我,便甩著胸前跟排球似的一對奶子迎了上來,搓著油膩膩的手咧著大嘴直笑,說高老板好久都不來啦,榮幸之至榮幸之至啊。
我無精打采地點點頭,心裏暗罵顧東這狗日的還會選地方呢。
顧東坐下來磕著瓜子,說原來你是老常客啊?
我沒任何表情,說以前我和何小雪常來的。
看樣子顧東是吃了一驚,他有點尷尬地喝了口茶,頓了一頓,說:“高哥,你和嫂子到底是怎麽啦?”
我對顧東這句話極為氣惱,鼻子裏哼了一聲,說:“怎麽啦?日你媽都懷上人家孩子了你說是怎麽啦?”
顧東一臉的迷惑,說嫂子肚子裏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你的呀?就算我盯到周易銘陪她去醫院,也不能證明孩子就是他的呀?搞清楚之前不用那麽激動嘛。
我冷笑了一聲,說:“我一直不想太早要孩子,所以我特別注意安全,從來都帶了套,那這孩子又怎麽可能是我的呢?除非另有其人。”
顧東搖搖頭,說這就是你知識淺薄了,連醫生都說避孕套也不是就一定安全的,別那麽絕對。
我沒好氣地斜了顧東一眼,說就那麽巧?出現了周易銘我的避孕套就發生泄露啦?
顧東點著頭說:“你不在這段日子裏周易銘和嫂子的確也是來往密切,真不知道嫂子怎麽會這樣。”
我自嘲地笑笑,說很公平嘛,老公玩情婦,老婆偷漢子。
顧東顯得有些無奈,說那你準備怎麽辦?
我沒說話,隻是表情突然變的有些猙獰。
(48)
一頓飯下來,已經下午2點多了。
出門上車時,我抬頭看了看天,感覺腦袋有點暈乎乎的,整個人都顯得沒精神。成都的天氣就是這樣,象洗澡池子上渾濁的空氣,從早到晚陰沉沉的,使人心情壓抑得很。
我拉開車門,對顧東說先不忙回家了,你送我到公司吧。
顧東一愣,說你現在不回去休息一下,晚上跟嫂子好好談談啊?我麵無表情,說還談個屁,不就攤牌嘛,現在公司事情多,我先回去看看。
其實,我是想平靜一下,整理整理自己的思路。從知道妻子懷孕到現在才不過十多個小時,而我的情緒由於憤怒一直很亢奮,到現在又有點低沉,這樣去見妻子也許並不合適,我不想因為自己的精神狀態而影響到我的思維和判斷力。
顧東在送我到公司的路上,嘮嘮叨叨象個居委會閑著沒事幹的老太太,一個勁兒囑咐我要保持克製保持冷靜維護來之不易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麵。
我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喪失理智做出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的事。顧東嘿嘿地笑,說感覺你現在情緒比剛下飛機那會兒要好些,起碼可以開玩笑了。
我沒搭話,隻是怔怔看著車窗外不斷快速閃過的行人。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人這一輩子就是一個可怕的自虐過程,不斷的自己給自己製造麻煩,然後再為此悲痛欲絕,如此循環……
回到公司,大家夥兒見到我都有點吃驚。也是,我一說要休假就馬上消失的無影無蹤,現在又突然悄聲無息的出現,說不定想象力豐富點的還以為我被外星人虜走了呢。
我臉上刻意露出自然的微笑,不斷和大家點頭示意,其實心裏很是尷尬。不管怎樣,我絕不能讓同事們看出我有任何不妥,更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妻子和周易銘已經有了不可告人的關係。男人真的很累,累到自己無力支撐時,也要考慮到麵子問題。
我故意步伐輕盈的先到了何汝明辦公室,想給他打個招呼,結果他出去了,我隻得又急步走回自己辦公室,象是在躲著什麽一樣飛快鑽了進去。
小劉屁顛屁顛地跟了進來,說高總你可回來了好多客戶打電話到公司說聯係不上你手機也不開你到底跑哪兒去了?
我說小劉啊,麻煩你以後說話帶上標點符號,不然人家聽起來很費勁。邊說我邊把西服外套隨手搭在衣架上,感覺有些熱,又鬆了鬆領帶,然後一下把全身深深靠在寬大的辦公椅裏,長長吐了口氣。
小劉在對麵坐下來,曖昧地笑著,說高總去哪玩了,看樣子累得很嘛。我瞪了他一眼,說少廢話,公司有什麽重要事情沒有。
小劉翻著筆記本,笑著說還真有一件大事,是大喜事,高總您被提名今年成都市十大傑出青年了,上周市委宣傳部發來的函,我給李部長打過電話,他說您十拿九穩。
我哦了一聲,一臉的平靜,不過心裏還是暗自高興。商人一生追求金錢,但也同樣渴望名譽與社會地位,特別是象我這種民營老板,如果真能當選,就表示自己終於得到社會的肯定,這就不僅僅是錢的問題了。
我故意做出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說改天我請李部長吃飯,到時你安排好。小劉點點頭,說那有什麽問題。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三點了,很想安靜一下,於是我便問小劉還有沒有其他事,我要休息一下。
小劉撓撓頭,說還有就是廣州地產項目要追加投資額,另外鍾總也找過你好多次,還直罵我說怎麽高總不開手機,我說高總開不開手機我又管不了罵我有啥用,然後問他什麽事吧他又不說,就讓您休完假立刻聯係他。
我皺了皺眉,突然想起林雯那天提起鍾建時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也不知他們到底是怎麽了,可不要影響到廣州的地產項目才好。
我示意小劉先出去,然後給鍾建打電話。
鍾建一聽到我聲音象看見了鬼,嘰哩哇啦叫著,說你終於複活了。
我心情不佳,所以也沒什麽打趣客套的話,單刀直入地說你小子和林雯又怎麽啦,讓你去廣州是幫她的,你別盡給老子添亂。
看來鍾建沒想到我一上來就提到林雯,在電話那頭靜了老半天才徐徐說是不是林雯給你打電話?她說什麽?
我說她沒說什麽,隻是我感覺到你們是不是在工作上有分歧啊。
鍾建笑了一聲,說分歧是有,不過電話裏說不清,和你當麵談更好些,你什麽時候來廣州,這邊追加投資至少三千萬,你肯定要過來吧?
我說我才休假回來,把總公司這邊事情處理一下,我就過來,不過你一定要和林雯搞好關係,你們倆個是我最得力的,可不能窩裏鬥。
鍾建語氣很平淡,說這我知道,行吧,你來了再說。
放下電話,我覺得很累。事業、家庭、女人、朋友……,哪樣事情都讓我操心,有時真想什麽都不管了,找個荒蕪人煙的地方隱居去。
我讓秘書不要轉接任何電話,然後點了支煙,閉目養神。
……不管怎樣,今晚和妻子就要一刀兩斷,但婚是不能離的,就這麽拖著折磨她,否則家產要分她一半,豈不是便宜了周易銘這龜兒子?周易銘則絕對要收拾,要狠狠治他。……還有就是這事兒萬不可傳出去,不然大家知道新鮮出爐的傑出青年的老婆竟跟別的男人跑了,我還有地方擱這張臉嗎?……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我感到一身出奇的疲憊,不知不覺昏沉沉地睡了一會兒,直到何汝明來敲我的門,我才醒過來。
何汝明打著嗬嗬,說看來休假比上班還累啊,還沒見過你這麽沒精神呢。我笑笑,讓何汝明坐下,岔開話題說這些日子在公司可辛苦您啦。
何汝明擺著手,說不坐了,你回家休息吧,我就見你回來了過來打個招呼。我現在的確也沒什麽心思談其他的,我點點頭,說那好,我這就先回去,明天我們再碰個頭吧。
……
回到家大概是六點過,之前我給顧東打了個電話,問妻子在不在家。我有點擔心在家裏又一次撞上周易銘和妻子在一起,我怕到時我會發飆。
顧東說嫂子現在正在家,好象周易銘這幾天出差去了。
我聽了突然一陣無名火起,心想著他奶奶的,周易銘不在成都就舍得回家啦。我陰著臉讓顧東撤哨,說我回來了就不用再盯著了。
顧東又開始羅嗦,說高哥你可要冷靜些……
我不耐煩的掛了電話。
在樓下,我特意抬頭看了看自家的陽台,在一棟豪華的多層複式樓房中很寬大的凸出來,上邊擺著幾株植物,不過都沒精打采的耷拉著,毫無生氣。
我猛然想起,當年為了還債,我和妻子搬離了以前的房子,在一所中學校的一棟風雨飄搖的老樓裏租了間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子,月租金九十,陰暗潮濕,還飄著股黴味兒,唯一的好處就是有個小小的陽台,象牢房裏的天窗透著亮,令人向往。
那些日子我天天在外打拚,每天都很晚才回來,可妻子總是站在陽台上托著腮等我,當看到我在樓下出現時就使勁衝我揮手,臉上洋溢著甜美的微笑,就象是小陽台上一道動人的風景。那時,我覺得自己真得好幸福,得如此賢妻夫複何求。
但現在,一切都已不存在了,環境會改變,人的心也是會改變的。
我苦澀地搖搖頭,做了個深呼吸,快步上樓。
(49)
以前曾看過一篇關於婚外戀的報道,當中的男主人公對自己的妻子有這麽一句評價:她給我的感覺既象姐,又象媽,愛你沒商量,做啥子都滿足你……
這話說的可真透徹,和我的感覺象極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對夫妻相處到一定的時候,都會漸漸感到生活的索然無味,彼此之間的感情就好象變成了一張平板玻璃,太過光滑反而毫無生氣,太過透明卻又平淡無奇。是的,當你和你老婆的生活開始變的公式化,那離情感的背叛也就不遠了。
我和妻子的問題就出在這兒,我清楚我愛我的妻子,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的感情變的平淡,而在一起的生活也因為日複一日的重複,讓人感到了乏味。曾有一句話說平平淡淡才是真,我覺得這話的創始人絕對是個手淫愛好者,亦或是個自戀狂。男女之間的感情從來都需要激情與點綴,否則就會在平淡中變味兒,就好象讓一個人,特別是一個男人,一輩子都必須隻能喝白開水,那他嘴巴肯定要澀,膽子大的也自然盼著找點可樂、橙汁什麽的調節一下了。
女人也是如此,當男人同樣不能再給女人持續的激情時,她們一樣也會渴望新的刺激,隻不過女人天生就是被動的動物,所以她們背叛情感的機率遠遠要低於男性而已。
一直以來,對於那些因為種種原因而做出錯誤選擇的男女,我是可以理解與體諒的,包括我自己和林雯、黎美的關係,畢竟感情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但是,對於妻子的這次背叛,我卻是萬萬不能明白和原諒,周易銘這龜兒子到底有什麽好的,當年他如此無情的利用並遺棄了自己的發妻,即使我外麵有女人,也總比他要強點吧?真沒想到妻子竟然和他搞在一起,一想起來,我就氣不順。
一邊上樓,我一邊盤算著等一下的進程,首先我要以排山倒海之勢痛訴妻子的不忠,讓妻子主動坦白自己的罪行,然後我會跟她總結多年來我們曾走過的感情曆程,傾訴我對這段夫妻之情刻骨銘心的眷戀,最好表情豐富語氣悲傷誘使妻子流下悔恨的淚水,接著我便慷慨激昂宣布與妻子一刀兩斷,必要時,還應該旁征博引,談古論今,訴說我是個多麽重視家庭與愛人的男人,讓妻子感動的不能自拔抱住我痛哭流涕哀求我對她的寬恕,最後我大義凜然來個斷然拒絕,拂袖而去……我承認我本沒資格這樣展開聯想,甚至這有點無恥,但我必須得維護自己做為男人的尊嚴。
我象個上門討債放高利貸的黑社會份子,大咧咧挺著胸開門進了屋,臉都快仰到了天花板上,還故意把動靜搞得很大,關門的聲音震山響。沒別的意思,我就想強烈證明我的存在。
客廳裏有電視發出的聲響,隔著玄關,我探頭探腦地往裏張望。
妻子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她背對著我,在寬大的沙發後背遮擋下隻露出大半截後腦勺。我有點憤怒,這麽大的聲響居然也沒讓她回過頭來看一眼,她一動不動,仿佛是尊擺在沙發上人物雕塑。
突然,我對這個家和家裏的人感到了一種強烈的陌生感,甚至有些心灰意冷。他奶奶的,以前回到家裏,微笑,問候,拖鞋,還有“老婆湯”四大伺候,可現在,連個臉的正麵都瞧不見。
我咬咬牙,大踏步走過去,一屁股坐在妻子旁邊的沙發上抬頭就準備張嘴痛罵。
這回,我看到了妻子的臉,但吃驚的是,出現在眼前的麵容竟是出奇的憔悴,皮膚蠟黃,雙眼深深凹陷,布滿了血絲。原以為有了新感情的滋潤,女人應該更加容光煥發,內分泌穩定的,但怎麽妻子會這副尊容?
不知怎麽的,看著妻子這副樣子,我心裏猛然一陣心酸,很難形容當時那種感覺,隻是覺得眼前的女人一定受到了極大的折磨,不由讓人心生憐憫。
我心裏直犯嘀咕,難到妻子已經感到了悔意,在我走的這些天一直悲傷不已?想著,我把快到嘴邊的氣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妻子緩緩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毫無血色的臉上異常平靜,五官沒有任何一點的挪動,好象麵對的並不是一個氣勢洶洶黑著臉斜著嘴的丈夫,而是一片透明的空氣。
她沒說話,我隻是聽到了很輕微的歎息聲,充滿了無奈。
剛才的想法此刻被忘了個幹淨,我象個泥菩薩一樣呆在一邊,心裏竟然有一絲不安。我沒想到妻子會這個樣子,完全沒有神采,仿佛是在痛苦煎熬中生活了很久,對一切都感到麻木不仁。這和我之前的想象安全不同,我原以為她應該滿麵春風的……這樣我也才好借此大發雷霆興師問罪,但現在,我忽然覺得麵對著一臉可憐的妻子找不到了任何發飆的理由,原本狠勁揮出的一拳象打進了空氣中,蕩然無存……
電視裏正在播一個收視率頗高的訪談節目,叫《實話實說》,專門講點平凡的生活瑣事,看起來挺真實親切。我想,我和妻子之間,正是缺少這種實話實說。自從事業成功後,我和妻子連坐在一起的時間都極少,我們的確太缺乏溝通,如果早點意識到就好了,興許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如此尷尬痛苦的局麵。
此刻,雖然我不知道妻子這副樣子的其中原因,但我清楚,不管怎樣,問題總是要解決的。我斜靠在沙發裏,飛快的重新整理思路,算計著是不是該采取柔和一點的方式開口……
就在這時,我聽到妻子重重歎了口氣,抬頭一看,她的雙眼正平視前方,兩手十指緊緊扣在一起,由於用力,手指甲都鑲嵌在了手背的皮肉裏。我看到妻子使勁抿了抿嘴,聲音異常微弱,但語氣卻平和而幹脆,她說:“我不想騙你,我和周易銘是真的,……我們離婚吧。”
我的心情就象在坐過山車,剛剛稍微有些平穩,卻又急急跌入深淵一般的穀底。
妻子這句話的每一個字,都象一根根鋼針直刺進我的心髒,刺的我鮮血長流,匯集奔騰著湧入大腦……
(50)
記得是在和妻子結婚的第二年,當時我四處籌錢,準備買一台噴繪機。那幾年廣告噴繪業務剛開始,我很看好這個市場,感覺利潤一定會非常高。隻是,噴繪機很貴,動輒幾十萬。
我想到了一切可以借到錢的人和地方,朋友、親戚、銀行、當鋪……可是,我這個窮光蛋就象瘟神一樣不受歡迎,碰了壁不說,還不斷遭到譏笑與諷刺。那些日子裏,連連遭受打擊的我心灰意冷,甚至想過跳府南河,隻覺得自己這輩子不會再有任何希望了。
那時是冬天,有一晚我又一次拖著疲憊的身心一無所獲回到家。妻子溫柔的迎上來,麵對失魂落魄的我一句話不說,隻是倒來熱茶然後靠著我輕輕給我捏著肩膀。不論我在外麵有多麽的失敗,妻子總是這樣默默地給予我溫暖。
當時,我呆坐在冰冷的床上,想起家裏空蕩蕩窮的丁當響,看著妻子由於生活艱辛而變的憔悴的麵容,我這個堂堂七尺男兒終於再也止不住無奈與絕望的淚水,我哽咽著對妻子說我們離婚吧我實在不能給你幸福……
妻子的表情顯得很吃驚,但眼神裏卻透著一股異常的堅定,她柔聲說:“嫁給你我從來也不後悔,以後不管怎樣,我都不許你再說這樣的話……”
我緊緊抱住妻子,象個孩子一樣哭泣,我詛咒發誓說終有一天我要給你這世上最好的生活……妻子微微笑著,抹著幸福的淚水說更重要的是以後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不會分離。
……
如今,美好的生活終於到來了,可我和妻子卻也要分離了。
說實話,自從那次以後,我再也沒想過離婚這兩個字眼兒,就算是有了黎美、林雯也不曾動搖。但是,萬萬沒想到,當年曾訴說“我們永不分離”的妻子竟然會說了出來。
張朝曾說過,男女之間說愛是用來分手的,談情是用來變淡的。當時,我笑他太過絕對。但現在,我終於覺得很有道理,我心中近似於完美女人的妻子提出了離婚,使我對婚姻和愛情,有了新的認識。如果說在這之前,我還對愛情抱有憧憬的話,那麽現在,我隻想對它說——去 你 媽 的。
那一刻,我和妻子誰也沒有說話,時間和空氣都似乎凝固了,偌大的屋子裏死一般的沉寂,象一座墳墓讓人心裏發慌。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微風拂起白色的紗窗簾,發出輕輕的沙沙聲。
薄薄的夜色中,我象丟了魂一般癱在沙發裏,從頭到腳,由裏到外,渾身冰涼。
這一瞬,我的心是麻木的,是絕望的,也是憤怒的。
我緊緊咬著牙,用一種鄙視的目光斜視著妻子,眼睛裏似乎要噴出火來。我的聲音低沉而又陰森,每一個字都象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樣,我說:“何小雪……你再說一遍……”
我是花心,我是在外麵有其他女人,但我發誓從未想過舍棄這個家,我仍然深愛著我的妻子。所以,我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麽賢淑傳統的妻子竟然會為了一個靠女人上位的周易銘,至以往共同患難的日子於不顧,狠心的提出離婚。
妻子的頭垂得很低,但比起我,顯得出奇的平靜。
她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腰部微微往前挺著,雖然腹部還沒有明顯凸出,但已可以看出懷了身孕。
我的腦子象炸了馬蜂窩,嗡嗡響個不停,我痛苦的閉上雙眼,緊緊的閉著,我知道我絕不能再忍受那怕是一丁點的刺激。
接下來,我聽到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淡淡地說:“我們離婚吧……孩子是周易銘的,已經三個月了,所以……”
我真的不明白妻子為什麽要如此的坦白,那怕是一點點的尊嚴也不留給我,她刺傷了我的心,烙下了傷疤,現在,竟還不知足的要在這傷疤上麵再撒點鹽。
我猛地睜開眼,象踩到了電門般跳了起來。
電視上崔永元正和藹可親的主持著節目,但很快的一隻煙灰缸向他的頭部飛去。我最喜愛的主持人崔永元先生和電視機一樣都是無辜的,伴隨著一聲巨響,他們化為一陣濃煙竄上天花板,成為我暴跳如雷的犧牲品。
我象隻饑餓的野狼撲到妻子麵前,然後掄起巴掌用力的揮了過去……
妻子重重地跌到,我很清楚地聽到她額頭撞到地板的聲音。
我站在充滿焦臭的客廳中央,歇斯底裏地怒吼:“賤貨,是男人你都要吧?我現在還是你老公……是男人,離婚之前我們再幹一次吧……”
我徹底瘋了,完全沒有了理智。
我不管妻子在身下如何的哭泣,如何的反抗,我就象一隻披著人皮的禽獸,發瘋一般撕扯妻子的衣服,並在清脆的衣服撕裂聲中鬼魅般獰笑,臉部異常扭曲。
妻子沒有呼喊,她隻是雙手徒勞的揮舞,睜大著充滿驚恐與淚水的雙眼死死盯著我,嘴角流出的鮮血映紅了我野獸一般的眼瞳。
空氣中彌漫著絕望與死亡的氣息,人性沉浸其中,直入地獄……
黑暗中,缺乏人生的意義。這也是當今很多人的光景。從揭露的角度看,作者很成功。更希望離開他的三個女人可以重新走自己的道路,讓這份苦難成為今後的祝福。
你不要告訴最後我夏小雪的孩子是主人公的。 為了什麽什麽的忍辱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