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敏這著急
作者：小腳板
“咚咚咚”，大白天的，誰這麽趕集啊。好歹也在國外混了幾年了，上門也不打個電話。
我盯著貓眼看了半天，才看清門口晃著張敏的臉。
我打開了門，還沒反應過來呢，張敏一股腦兒走了進來，鞋也沒脫，直奔沙發。
我才坐下，想說點什麽，她又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跑到廚房。開箱倒櫃忙乎了起來。
她是我認識了幾十年的小學中學同學了，跟一家人一樣。
當她倒了一杯橙汁坐下來時，我笑了。不知這家夥肚子裏憋的什麽委屈。
“算了，不談了。”張敏歎了一口氣。
“談什麽啊，你？”我問道。
張敏沒有吭聲。我又接著問道：“最近跟鬼子談得怎麽樣？”
張敏大概10天前，在網上認識了一個本地人，打了個電話，跟我痛下決心，一定要圓兒時的夢想：不再將夢想放在中國的五湖四海，而是將胸襟敞開給世界的五顏六色。
幾天前打電話給我時，還一臉甜蜜。
現在不談什麽呢？
“跟Harry談不來了。”張敏又搖了搖頭。
“不是談得好好的嗎？”我問道。
“是啊，你看我，夠博愛的，或者夠浪漫的。一直尋思著嫁人也不一定要找個中國人。但幾天下來，我倒是羨慕那些嫁給老美的中國女人了，她們怎麽受得了啊？”
“發生了什麽事情啦？”我一臉同情，一肚子狐疑。是……？算了，別想那麽不正經了。
其實，也是我跟她一起商量的。當時，她帶著兒子剛剛走出婚姻。一身輕鬆，好象剛從學校畢業的大學生，憧憬著找個地兒大展宏圖。
我就將她引導到找老外的婚配網站了。
“你說我嫁得出去嗎？”張敏終於低頭了。
一向心高氣傲的張敏，也知道低頭。
我開始哄著她了：“才輕鬆沒幾天啊，就急著再嫁啊？也沒那麽著急的啊。怎麽樣都要做好計劃啊。找什麽樣的，找哪個國家的。”
我一邊費話，一邊想著她跟Harry到底怎麽呢。這可是浪漫事啊。
“唉，你跟Harry 怎麽了，也沒那麽快啊？”
張敏倒也爽快：“就象幾天不吃中國餐一樣，他也沒怎麽樣，挺好，才10天不到，我突然醒悟：我跟他這樣過一輩子啊，不得把我憋死才怪。”
奧，原來這麽回事啊。就這麽簡單啊。難怪說再婚都沒什麽浪漫了，兩個過來人，都是單槍直入，直奔主題。
“不是說老外也可以嗎？”我笑了。
“以前是這麽想，一下子不這麽想了。”
張敏接著說“唉，早知道，早談一個試試了，也不用做那麽多年浪漫的夢了。”
我倒也認可張敏。想著去年帶著孩子參加旅遊團去DISNEY，9天，全吃西餐，到第8天，撐不住了，一定得吃中餐。
這嫁人，不也同樣的道理。
你前30幾年跟中國人一起過著，轉眼卻要改變所有的生活，跟著一個老外，整天說著英語，吃著西餐。這是怎麽樣的毅力啊。
難怪中文網壇上，那些嫁老外的老中最活躍。原來是這麽回事兒。
我笑了：“這一來，中國男人有福了，又一個回歸的了。”
談起中國男人，張敏更氣了：“算了，別提中國男人了，一談更氣。”
“中國男人又怎麽招你惹你了。”看來，張敏走到了反對一切的路上來了。
“不瞞你說….”張敏看著我，掂量著是不是要告訴我。
我一下子來勁了，催著她：“得，跟我瞞什麽？有事還不是找我來商量。”
她一下子象鬆了氣的皮球，又歎了口大氣：“我在中文網上征婚了。”
我一聽嚇了一跳：這家夥怎麽這麽急啊。才出虎穴，又入龍潭。可能是剛失婚吧。當時，我們就沒一個人看好她的婚姻。那老公也是我們的同學，那個花啊，見了女人就沒了魂兒，還算個人嗎。也不知她哪根筋錯了位，非他不嫁，在眾多哀怨的眼神中，毅然地搭上了他的船。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就忙著給他數情人了，我們也忙，有一瘩沒一瘩地聽她嘮叨。
我們這幫人，都屬紙老虎類的。平時雖也小有風流，但該嫁的時候，絕不含糊。立馬收虎歸山，找個穩妥可靠，象鞏莉老公似的趕緊嫁了。偏偏這個張敏，平時看著挺沒想法的，挺老實的一個。卻在關鍵時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們這些同學，知根知底，那個勸啊，那些例子擺的啊，就沒將她拉回來。最後也隨她去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麽辦法。
這好，老公突然覺醒：尋尋覓覓，終於找到自已的另一半了，非得淨身而出。這麽多年，披著婚姻外紗，也沒少風流；張敏忍了也認了，隻要維持這段婚姻。這次幹脆，老公這層婚紗也不要了，算是徹底攤牌了。張敏還好，也認了，離婚那天，跑到我這兒，咒罵不已，痛哭流涕，並下了天大的決心：下輩子不再犯賤，找個疼她的，把她當回事兒的。
但還沒哭完，張敏一下子象無頭蒼蠅似的急得到處亂串了。
對張敏來說，一個名存實亡的老公，就象個婚姻的象征，就象個蹲著茅坑不拉屎的主。他在，你即使知道你不屬於他了，他也不屬於你了，你們的婚姻也完蛋了，但你心裏就還是踏實。因為你的感情上還係著一根歸宿，你腳底的天平上還踏著個平穩。那是一個人的心理感受，一個很虛卻又實實在在的精神烏鴉，但你又有什麽辦法呢。
也難怪張敏一被放風，心裏就不踏實。她哪是找對象，就是急急忙忙地找個能讓自已的精神填補起來的一個象征。
隻要在一個屋簷下，不是你的，看著那個影子，你就實在。
唉，女人啊。
不過，對她中文征婚，我倒是真感興趣。
“說說，你是在哪個中文網站上發表的，用的是什麽網名？”我轉身就要打開網站。
“唉，不瞞你說，我在所有的中文網站上都發了。”
我哈哈大笑起來。張敏啊，你也真是急得可以啊。
算了，不查了，反正每個網上都有，也就沒必要再查了。再說，網上征婚，我從沒把它當回事兒。這把年紀了，還網戀啊。
“結果呢？”對結果，我倒是挺有興趣。老外不行，那不勉強，生吞活咽的事兒，也就算了。但中國男人，也是一個有趣的話題。
“算了，不提了。”張敏又歎了一口氣。
我這下，可不放棄了。這我可想知道個明明白白。說不定以後我也用得上了。並且，中國男人嗎，中國女人哪有不想知道的。
“你說，中國男人到了國外，怎麽還是中國男人啊？”張敏不憤地問道。
我倒奇怪了：“憑什麽中國男人到了國外變成外國男人？你這話說得一點不在道理。”
張敏搖了搖頭，跟我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指，中國男人到了國外，思想一點沒有變化。那麽個拖兒帶女的了，還要求找個未婚的。我如果是未婚的，我會找他嗎？”
這一點，我也承認。這就是中國男人的品。上次在中國，一個親戚還沒離了，他的弟妹就招呼開了：哥，你要再娶，一定要找個黃花閨女，不要找嫁過的，多沒意思。聽得我直倒味口。哪個世紀啊。
但這就是中國國情。你要找中國男人，就得認清這個現實。在不平衡中找平衡，偶爾碰到一個不乎你跟別人的愛情結晶的，也立刻打住，絕不是什麽好人。
我勸起張敏來：“算了，這個時候，中國男人，買一送一不時興啦。”
我也是瞎說，沒想到張敏氣得跳了起來。“你說什麽，你還是我的朋友嗎？你也有孩子啊。有孩子就有錯嗎，有孩子的媽就不能嫁嗎？不都是人嗎，我的孩子不也是人啊？”
我連忙勸她：“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克林頓竟選，希拉裏還打出買一送一的牌子呢。這不，成為竟選笑談了。”
也不知哪兒扯哪兒。不過，張敏對我的怒氣又轉到中國男人的怒氣上。
我還是緊追不舍：“就沒人給你發信嗎？”
她今天是一個勁地歎氣了：“唉，有啊，都是那些5張的人了。”
我嚇了一跳：“你4張還沒到啊，能合適嗎？”
張敏哭笑不得：“你還不信。我打了個電話給一個留電話的人，我跟他說，我們年齡不合適，他還嚇了一跳呢。5張配4張，不是很般配嗎？”
我一下子笑了：“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這是年齡歧視。”
我又接著來：“你沒看到人家揚振寧嗎？82了，還找個28的，人家也是你情我願，沒什麽不妥的啊。你這才差10歲…….”
沒想到，還沒說完，我又把她激怒了。她拿起東西就要走。
我一下子站起來，把她按到沙發上：“算了算了，隻是拿你開心，幫你開心啊。別愁眉苦臉的，找對象要靠緣份，不是到菜場揪顆菜，急不得的。”
張敏不說話了，坐了下去開始發呆。這傻女人，怎麽那麽傻。當時，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了。但當年，她那股子誌氣，那股子傻氣，又去哪裏了。弄來弄去，沒攤上一天幸福日子。
瞧這日子過的，還不是自找的。人近40，人生開始圓潤溫醇，春華秋實了，卻做起了10年前，或者20年前該做的事了。不合時節，不合時宜啊。
是不是我老了？
我突然想出這麽一句：人生的尷尬，人生的尷尬。
我感到一絲悲哀，站了起來，去做飯給張敏吃了。
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在道德的捆綁下，我們並沒有太多選擇，也不會選擇。隻憑著一種感覺，一股盲目行事。在我們能出錯的年代，我們不允許出錯。現在懂得選擇時，翅膀卻沉重了。更重要的是我們明白，這個時候，不能錯了。就是錯，也要將錯就錯。這樣你的人生還能有一種道德意義上的，心靈意義上的圓滿。
這個時候，麵對尷尬，誰敢親言放棄。
因為擺在你麵前的，你是明明白白沒有未來。
你可以象張敏一樣的，被老公清醒了，一下子扔到市場大潮裏，但你找不到自已的定位。你隻能四處碰壁，很難說有個絕處逢生。這個路，說不定還會越走越下。
我也不說張敏了，她在尋找她那根繩，隻想在風雨飄緲中將自已定住，不至於放飛，失蹤。
我們又何嚐不象張敏呢。我們也在這個地球上尋找自已的定位。牽著那根繩，不管是拴在手上，還是繞在大腳拇指上。
隻要這根繩還在，我們就覺得安穩，覺得實在。
不要說什麽為我們悲哀了，因為你沒經曆過，沒經曆過這種放飛的感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