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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嵐:鮮紅的奔馳S600

(2004-12-20 08:17:16) 下一個

鮮紅的奔馳S 600

 

江嵐

 

汽車真的是很好看的東西。漂亮的車與美麗的女人一樣,令人忍不住要“回頭留戀地張望”。在路上,隻要不用自己開車,就盯著往來的中小車輛,評頭論足。什麽車的車尾造型漂亮,什麽車的車頭燈形狀難看,什麽車的顔色經不得舊……諸如此類,滔滔不絕。在車上坐多久就可以講多久,不厭其煩。

 

其實我並不懂車,所關心的隻不過是外型,至於加速快不快,換檔好不好,完全不關我的事。但更多的人買車的時候,看中的是車子的性能,比如我從前的老,路易絲漢肯。

 

這個猶太裔的老太太有一家進出口公司,專營歐洲汽車的進出口。她偏愛歐洲車,主要是因爲它們比日本車安全數高。她每一,両年換一部車,從來不通過公司進口,而是自己飛到歐洲去,親自把車運回來。她說加上去歐洲的旅費和汽車的運費,也比在美國買算,不知究竟是怎麽回事。

 

那年她又去歐洲買車。過了兩個禮拜回來,開著新車到公司去展覽。

 

我一看見陽光下嶄新鋥亮的奔馳600,就一愣。她望著我,問:“有什麽不對嗎?”

 

“爲什麽選這個顔色?”我忍不住要笑。那輛車是鮮的,純正的大紅色!換了是奔馳SLK或者CLK還説得過去,可這是一輛S600 啊,怎麽會有大紅色的奔馳S600?!

 

老太太大眼睛一瞪,沒好氣地反問我:“就因爲這個顔色,這輛車比同樣型號的便宜整整$5000,你說我爲什麽選這個顔色?”

 

原來如此,我不敢再言語。這是老太太買東西的一貫作風。凡她想要的物件,價錢的絕對數字並不重要,關鍵是要“合算”,要是一個“Good Deal”。憑心而論,除了顔色實在不相稱之外,這輛車的綫條厚實穩重,又不繁瑣拖,外型落落大方,其實很不錯。次年奔馳出廠的S600新款改了車頭燈的造型,給人的感覺像蛤蟆,更加怪異。

 

起初老太太很愛護這輛車。定期送去維修保養就不必說了,她唯一的孫女那個時候才七歲大,她不許那孩子在車吃東西,不許喝飲料,閑雜人等更是幾乎摸都不許摸。可是我們爲了生意上的事,時常要去紐約或費城。我的車她是無論如何不敢坐的,我那輛小小的,被她戲稱爲“自行車”的豐田“Tercel”頂不頂用姑且不論,我的駕駛技術從來沒有得到過她的信任。所以她隻好讓我成爲她寶貝座駕的乘客。開著車東奔西跑,免不了有不能好好吃飯的時候,五髒廟一造起反來,她也顧不得是不是會弄座椅,照樣將食物帶上車。

 

老太太對周圍四鄉八寨的大小路徑很熟,方向感極好,不管去哪,很少迷路或者遲到。往往在路上遇到那種開得很霸道,很囂張的車,她的反應也很快,雖然嘴免不了罵罵咧咧,卻幾乎從來不摁喇叭抗議。就像在餐館吃飯,碰上服務特別差的,她也撇嘴翻白眼,但付賬的時候小費一點也不會少給,隻是下次再也不會去了。

 

老太太年紀雖大,開車卻並不從容。奔馳600 的性能又好,在高速公路上,她的高跟鞋尖輕輕一點,車速馬上竄升到120 英,坐在車絲毫顛簸的感覺都沒有。我的小豐田“Tercel”一遇到旁邊有大卡車經過就搖晃,相比之下,還真的隻是一輛“自行車”。

 

然而她痛恨堵車。一旦被堵在路上超過10分鍾,她所有的涵養,風度都不會再有心情維持。如果那天生意上的事也沒有什麽進展,那就更糟糕了,保用不了10分鍾,我坐在一旁已經被罵得狗血淋頭,既無頂撞之膽量,又無吞聲之肚量,真是無可奈何。

 

某天在紐約,我們和一家批發商談妥幾萬件羊絨毛衣的交易,又在唐人街好好地飽餐了一頓,然後開車返回賓州。大約是下午兩點左右,荷蘭隧道的入口處簡直就是一個停車場,堵得水泄不通。饒是那天老太太的心情特別好,眼看15分鍾,20分鍾過去,我們還在那個位置上挪不動,也開始不耐煩了,感覺需要找一個人來出氣。而我爲了那一筆毛衣交易,辛苦了好幾個月,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至少不應該在那天再挨駡了。於是她問我:

 

“你們講中國話怎麽罵人?”

 

也是閑極無聊,我便給她講了幾句,並逐一盡可能準確地解釋給她聽,她一邊聽一邊笑,評論哪一句還可以,哪一句不怎麽樣。然後她冷不丁搖下車窗,笑容滿麵地向外麵揮舞著手臂,挑了一句她認爲最順口又最過癮的,可著嗓門喊:

 

 

“混蛋!混蛋!混蛋……”

 

 

現在想起她那種惡作劇的神情十分有趣,當時可是被她的架式嚇著了紐約遍地有華人,她那荒腔走板的中文萬一被哪個膽壯氣粗的老大聽懂了,搞不合適就會將我們從車揪出來狠揍一頓於是趕緊搖上車窗,叫她不要喊了,而她像個頑皮的小孩子一樣,兀自笑得東倒西歪,樂不可支。

 

然後到了冬天,漢肯一家人照例要到南方去住幾個月。爲了她家養的那些花花草草和大大小小的動物,老太太叫我去house sitting。每天開著她這輛鮮紅色的大奔,隻覺得車子太大,坐在駕駛座必須死命挺直脊,否則幾乎看不見前方的路。特別是停車倒車,費勁得很,反不如我的“自行車”開來順手。

 

結果他們一家人回來的時候,我把車開到Newark機場去接他們,在停車場倒車,一個不留神,車尾撞在路邊的鐵欄上。我下車一看,好大的一個大坑,立刻緊張得要命,心想這回完了,這樣子送到修車鋪去,我兩個月的工資隻怕就折騰出去了。

 

他們一下飛機,我就告訴老太太我把車給撞了。她哦了一聲,算是知道了,拉著行李,隻顧往停車場的方向走。找到車子以後,她把簡單的行李往後座上一扔,開上就走。我說:“我把車撞了,後麵很大的一個坑呢!”

 

她說:“管它呢,車子是拿來開的,又不是拿來看。反正我也應該換車了,誰要開大紅色的奔馳600!”

 

唉,可憐的大奔!這麽快就從“芙蓉花”變成“斷腸草”了。所以說漂亮的汽車如同美麗的女人,紅顔薄命,連命運都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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